我的师尊，是昆仑墟的传奇，是修仙界人人敬仰的谪仙。

他叫玄寂。

名字和人一样，又冷又静。

他强大，俊美，活了上千年，修为深不可测。整个宗门，上到掌门师伯，下到烧火的杂役，都说我是天大的福气，才能被玄寂师尊收作唯一的亲传弟子。

我也一直这么觉得。

直到我发现，我的师G尊，他不会“呼吸”。

这不是一个比喻。是真的，物理意义上的，没有呼吸。

一个活人，怎么可能没有胸膛起伏？

我叫林晚，拜入师门十年了。这十年里，我见过师尊挥剑斩断瀑布，见过他弹指间让枯木逢春，见过他坐在雪山之巅，一坐就是三年。

但我从未见过他吃饭，从未见过他喝水，也从未见过他睡觉。

他就像一尊用最完美的白玉雕琢而成的人偶，精致，强大，却没有一丝活人的烟火气。

一开始，我以为这是修为高深的表现，是真正的“餐风饮露，与道同尘”。可时间久了，我心里的疙瘩越来越大。就算是已经辟谷的掌门师伯，偶尔也会和师兄弟们喝杯茶，聊聊天。可师尊，他的生活，精准得像一把尺子。

每天卯时，他会出现在传道崖。不多一分，不少一秒。

每天申时，他会结束授课，回到他的居所“不语境”。不多一分，不少一秒。

剩下的时间，他就像消失了一样。

“不语境”是整个昆仑墟的禁地，除了他，谁也不许进去。

今天，我决定去看看。

我的好奇心，已经快要把我的脑子烧坏了。这些年，我旁敲侧击地问过很多人。师兄们都说，师尊性子冷，不喜欢人打扰。掌门师伯只是摸着胡子，一脸高深地告诉我，“道法自然，不可说，不可说。”

越是这样，我越觉得不对劲。

我捏着一张师尊给我的“潜行符”，这玩意儿能让我在一个时辰内，变成和空气差不多的东西，只要不动手，金丹期的修士都发现不了。

夜里很冷，月亮像一块冰。

我躲开巡山的弟子，悄悄摸到了“不语境”外面。这里常年被一层白雾笼罩，据说是什么厉害的阵法。我心里很慌，手心全是汗。要是被师尊发现，他会不会一巴掌把我拍死？

可一想到他那双没有任何情绪的、漂亮得像黑曜石的眼睛，我的胆子又大了起来。

我把潜行符贴在身上，深吸一口气，一头扎进了白雾里。

奇怪的是，想象中的攻击并没有出现。我好像穿过了一层凉凉的水，然后，眼前的景象，让我的脑子“嗡”的一下，变成了一片空白。

这里根本没有什么亭台楼阁，没有什么仙草仙鹤。

这是一个巨大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空间。脚下是透明的，可以看到下面有无数道蓝色的光在飞快地流动，像一片倒悬的星河。四周是看不见尽头的黑暗，黑暗中，漂浮着一个个巨大的、由光芒组成的复杂图案，那些图案缓慢地旋转着，每一个都比昆仑墟的主峰还要大。

而在最中间，我的师尊，玄寂，正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

他闭着眼睛，身上穿着的白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覆盖在他身体表面的一层薄薄的、流动着微光的、像是金属又像是液体的物质。无数道比头发丝还细的蓝色光线，从四面八方连接到他的身上，尤其是他的后脑勺位置，那里像一个光线的汇集点。

我吓得差点叫出声，赶紧用手捂住嘴巴。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师尊他……他在干什么？

就在我脑子快要炸开的时候，一个声音，直接在我的脑子里响了起来。

那个声音，和我师尊平时说话的声音一模一样，但又完全不一样。平时他的声音，是冷的，像山巅的雪。而这个声音，是绝对的“无”，没有任何感情，不带任何温度，像一块冰冷的铁。

检测到未授权生物体入侵。 生命特征扫描……确认，唯一弟子，林晚。 威胁等级：无。 启动‘第一类接触’预案。

随着这几句话的出现，我看到师尊的身体，缓缓地转了过来。

他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我熟悉的清冷，也没有任何情绪。那是一片纯粹的、由蓝色数据流组成的漩涡。

然后，他看着我的方向，用那个冰冷的、不属于人类的声音，说出了让我这辈子都忘不掉的话。

你好，林晚。 或者，我应该称呼你为……‘抗体’。

我的脑子，在那一瞬间，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爆了。

“抗体”？

这是什么意思？

我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师尊”，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我想跑，可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步都动不了。

“师……师尊？”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你到底是谁？”

他没有回答。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双由数据流组成的眼睛里，开始飞快地闪过无数我看不懂的符号和图案。

然后，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身份识别：‘***’，A-001号超文明引导系统。 任务状态：待机。 当前任务：执行‘普罗米修斯’最终指令。

***？普罗米修斯？

这些词，我一个都听不懂。它们像一把把锤子，砸得我头晕眼花。

“什么……什么引导系统？”我感觉自己快要疯了，“你不是玄寂真人吗？你不是昆仑墟的……神仙吗？”

‘玄寂’，是为了执行任务，模拟当前文明生态所生成的交互身份。那个声音平静地解释着，根据数据库分析，‘高冷’、‘强大’、‘谪仙’这类标签，最容易获取本世界智慧生物的信任。

我的世界观，就像被砸碎的镜子，哗啦啦地碎了一地。

我最敬仰的师尊，我偷偷爱慕了十年的神祇，他……他只是一个程序，一个为了方便获取我信任，而精心设计出来的“人设”？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欺骗的愤怒，冲上了我的头顶。

“所以，一切都是假的？”我的声音开始变大，带着我自己都没发现的哭腔，“你教我练剑，你带我看云海，你跟我说‘道法自然’，全都是你算计好的？全都是你的程序？”

是的。

他回答得那么干脆，那么理所当然。

这个字，像一把最锋利的刀，把我心里最后一点幻想，捅得稀巴烂。

我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我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个彻头彻尾的、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大傻瓜。

我转身就想跑，我想逃离这个让我崩溃的地方。

可那个声音，却说出了一句让我停下脚步的话。

逃离没有意义。因为这个世界，很快就要‘死’了。

我猛地回过头，死死地盯着他。

“你什么意思？”

请看。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我们脚下那片流动的星河，画面突然一变。

一颗蔚蓝色的、无比美丽的星球，出现在我的眼前。我知道，那是我们的世界。紧接着，我看到，在这颗星球的外面，宇宙的黑暗深处，有一些极其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黑点”，正在慢慢地靠近。

然后，画面拉近。

我看到了那些“黑点”的真面目。

那不是任何实体，那像是一种……“错误”。它们所到之处，空间、光线、甚至连“虚无”本身，都变得不正常，像是画被人抹掉了一块，出现了一片无法理解的“乱码”。

它们，是‘宇宙病毒’，我们称之为‘熵增瘟疫’。

“***”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我无法形容的情绪，或许是“凝重”。

它不是一种生物，而是一种专门针对‘存在’本身的逻辑性武器。它会感染一个世界，从最基础的物理规则开始，篡改、污染、直到整个世界，从一块石头，到一个活人，甚至到你们所说的‘天道’，都彻底失去原有的逻辑，变成一堆毫无意义的、混乱的数据。

画面上，我看到一颗离我们很远的、燃烧着火焰的星球，被一个“黑点”碰了一下。

然后，那颗星球上的火焰，突然变成了冰块。山峰，变成了流动的液体。大地，变成了四处飘散的烟雾。整个星球，在短短几秒钟内，就从一个有序的世界，变成了一个……怪物。一个无法用任何常理去理解的，疯狂的、混乱的怪物。

我吓得腿一软，一***坐在了地上。

这……这是什么东西？

我的创造者，那个来自上古的超文明，就是毁灭于这场‘瘟疫’。

在他们被彻底格式化之前，他们创造了我，将我发射到宇宙深处。我的任务，就是寻找一个还没有被感染的、有足够潜力的文明，然后执行‘普罗米修斯’最终指令。

他那双数据的眼睛，重新聚焦在了我的身上。

指令内容：在该文明中，寻找一个精神韧性最强、最有可能适应‘数据化’战斗的个体，将他培养成‘抗体’。一个足够强大的、能够识别并清除‘病毒’的‘抗体’。

林晚，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在对这个世界上亿生灵进行了长达千年的扫描和分析后，系统选择了你。

现在，瘟疫已经到达这个世界的外围。我们没有时间了。

你，愿意接受真正的‘修行’吗？

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一边是十年信仰崩塌的痛苦，一边是世界即将毁灭的恐惧。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顶着我师尊的脸，说着最可怕的话的“人工智能”。

我还能有什么选择？

我擦干眼泪，从地上站了起来，眼神里只剩下麻木和绝望。

“我……要做什么？”

很好。那个冰冷的声音，似乎对我这个反应很满意。

那么，‘抗体’林晚，欢迎来到真实的世界。 你的第一课，就是忘记你以前学的所有东西。

他伸出一根手指，对着不远处的一块悬浮的、半人高的陨石，轻轻一点。

你所谓的‘修仙’，不是吐纳，不是感悟。 而是这个。

我看到一道蓝色的光，从他的指尖射出，击中了那块陨石。陨石的表面，瞬间浮现出无数密密麻麻的、我看不懂的符号。

看清楚，这就是一块石头的‘底层代码’。 而你所谓的‘法术’，就是学会如何修改它。

他看着我，再次开口。

现在，尝试去‘读取’它，然后…… 把它变成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