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刺绣大师,我相依为命的师傅被莫名死亡。我也面临绣品被夺,被污蔑是贼,
我赖以生存的双手也被恶人踩碎了。只因他们是官,我是民。而且我已“暴毙”的恩师,
也是死于这帮人之手。这一次,我不再隐忍。我要用我手中的针,绣一出锦绣江山,
更要绣一张天罗地网,将所有的仇人,一网打尽。你们不是要看绣品吗?好,我绣!
就看你们承不承受得起这绣品背后的滔天罪孽!1雨水混着额角淌下的血,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被两个粗壮的婆子死死按在锦绣镇最热闹的街心,青石板路的冰冷透过薄薄的夏衣,
直往骨头缝里钻。四周指指点点的目光,像烧红的针,扎得我浑身刺痛。呸!
不要脸的东西,竟敢偷学小姐的针法,还想毁了小姐的绣品!容嬷嬷,
苏月柔那个毒妇的帮凶,一口浓痰啐在我脸上,腥臭黏腻。我没有偷!我挣扎着抬起头,
用尽力气嘶喊,那幅《百鸟朝凤》是我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是苏月柔她逼我……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扇在我脸上,打得我耳朵嗡嗡作响,嘴里瞬间充满了铁锈味。
苏月柔穿着一身簇新的绫罗绸缎,像只开屏的孔雀,缓缓走到我面前。
她头上那支赤金点翠步摇,还是用我绣活换来的银子打的。她蹲下身,
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在我耳边说:你的?付小小,你一个贱籍绣娘,
也配说‘你的’?她伸出手,保养得宜的指甲鲜红,轻轻拍打着我的脸颊,让你代绣,
是看得起你。谁知道你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还敢起歪心思。我死死盯着她,
恨不得目光能化成针,将她那张虚伪的脸扎个稀烂。你看什么看?她猛地站起身,
声音陡然拔高,对着围观的乡邻哭诉,诸位乡亲评评理!我怜她孤苦,让她进府做活,
她却狼子野心,偷学我家传技法不成,竟想在我参赛的绣品上做手脚!若非容嬷嬷发现得早,
我苏家颜面何存!她哭得梨花带雨,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苏县令,她的好父亲,
适时地站出来,官威十足:哼!刁奴欺主,证据确凿!来人啊,给我重打二十鞭,
游街示众!以儆效尤!鞭子破空的声音,像毒蛇在嘶叫。一鞭,两鞭,
三鞭……***辣的疼痛在背上炸开,我咬破了嘴唇,不让自己叫出声。
我不能在他们面前示弱。贱骨头!看你还能硬气到几时!容嬷嬷在一旁尖声叫骂。
鞭刑结束,我像块破布一样被拖起来游街。烂菜叶、臭鸡蛋砸在我身上,
伴随着不明所以的乡民的唾骂。看着挺老实,没想到是个贼!活该!敢害苏小姐!
打得好!我的心,比背上的伤更疼。这世道,黑白原来是可以这样轻易被颠倒的。
游街结束,我被扔在了镇外的破庙门口。苏月柔踩着精致绣花鞋的脚,停在我眼前。
她弯下腰,脸上带着胜利者残忍的笑意,然后,
重重地一脚踩在了我紧紧握着的右手上——那只握了十几年绣针的手。
钻心的疼痛让我几乎晕厥。我听见她如同恶鬼低语般的声音:付小小,你这双手,
和你那短命的师傅林婉清一样,只配在阴沟里腐烂!2林婉清。我师傅的名字像一道闪电,
劈开了我混沌的意识。三年前,才华横溢的师傅,在准备参加全国刺绣大赛的前夕,
突然“急病暴毙”。她呕心沥血多年的作品《星河鹊桥图》不翼而飞。不久后,
苏月柔却凭着一幅据说自己绣制的、精妙绝伦的《星河鹊桥图》,一举夺得魁首,名扬天下。
师傅死得蹊跷,那幅图也出现得蹊跷。我曾怀疑过,可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
拿什么去跟县令千金斗?苏月柔今天这句话,像一把钥匙,
猛地打开了我心中尘封已久的疑窦!不是意外!师傅的死,绝不是意外!
滔天的恨意瞬间淹没了我,比雨水更冷,比鞭伤更痛。不知道在泥水里趴了多久,
直到一双沾了些泥点的黑色靴子停在我面前。我勉强抬起头,雨水模糊中,
看到一个穿着青色布袍的年轻男子。他身形挺拔,眉眼清俊,气质不像乡下人。他没说话,
只是默默蹲下身,将一个粗布小包放在我手边,然后又放下一小块碎银子。——伤药。
干净的。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奇怪的磁性,说完便起身,很快消失在茫茫雨幕中,
仿佛从未出现过。我愣了片刻,挣扎着抓起那个小包和银子,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上鼻尖。
在这人人唾弃我的时候,竟还有一个陌生人,愿意施以援手。不,我不能死在这里。
仇恨像野草一样在我心里疯长。为了师傅,为了我自己,我必须活下去!
我用那男子留下的碎银子,在一个更夫那里买了个冷硬的馒头,靠着这点力气,
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一点点爬回我那个位于镇子最边缘、摇摇欲坠的家。然而,等待我的,
是冲天的火光和滚滚浓烟。我的家,我父母和师傅留下的唯一念想,正被大火吞噬!
几个苏府的家丁手持火把,冷漠地站在外面。不——!我疯了一样想冲进去,
那里有我父母留下的唯一一本残破绣谱!可我被那些家丁轻易地推开,摔在泥地里。
小姐吩咐了,这污秽之地,留着也是祸害,烧了干净!领头的家丁狞笑着。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那承载着我所有温暖记忆和希望的小屋,在火焰中噼啪作响,
化为灰烬。火灭了,天也快亮了。我像游魂一样,在还冒着青烟的废墟里徒劳地翻找。
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剩下……就在我几乎要彻底绝望时,我的手指在烧焦的梁木下,
触碰到一小块异常坚硬的东西。我拼命扒开灰烬,那是我家传绣谱用来固定封底的薄铁片!
铁片已经被烧得变形,但因为它,下面的几页纸竟然奇迹般地未被完全焚毁!
我颤抖着拿起那焦黑的残页。上面,是师傅林婉清清秀而熟悉的字迹!这不是我家传的绣谱,
这是师傅不知何时悄悄夹在里面的!3残页上的字,让我的血液几乎凝固。
——苏氏女月柔,觊觎《星河鹊桥图》久矣,屡次索要未果,恐其心怀不轨。特留此笺,
若吾遭不测,必与此女有关。图之核心‘流光溢彩’针法,
需以‘雪里青’‘暮云灰’双色丝线,借星月之光,沿雀尾第三羽逆向走针,方可显其真韵,
此秘,唯吾与小小知。——另,吾偶得古法,以‘三七’‘血竭’等药材秘浸丝线,
绣成之图遇热可显隐藏纹路,或可……留证。师傅……师傅她早就察觉到了危险!
她留下了证据,留下了指认凶手的线索!我紧紧攥着这救命的残页,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却感觉不到疼。原来,苏月柔今天夺走的《百鸟朝凤》,不过是故技重施!她和她爹,
就是杀害我师傅的真正凶手!他们夺走了师傅的命,夺走了师傅的心血,如今,
又来夺走我的一切!苏月柔……苏家……我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带着血和恨,
此仇不报,我付小小誓不为人!我小心翼翼地将残页贴身藏好,又在那片废墟里,
找到几根烧得半焦、但勉强能用的绣针。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我警惕地回头,
看到雨夜里那个给我伤药的青袍男子。他站在晨光熹微中,静静地看着我,看着这片废墟。
——需要帮忙吗?他问,语气平静。我看着他,心中充满戒备,
但更多的是破釜沉舟的决绝。我一个人,斗不过苏家,我需要助力,哪怕只是一点点。
我抹了把脸,混着雨水、血水和灰烬,站起来,
直视着他的眼睛:你能帮我找个……苏家的人找不到的地方吗?
他深邃的眸子看了我片刻,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可以。跟我来。
他带我来到镇子另一边,一个隐蔽的、带着小院的旧屋。——这里以前住的是个老郎中,
去世后便空着了,还算清净。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你可以暂时住下。
我看着这虽然简陋,却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谢谢……我叫付小小。
我哑声说,还不知道恩人怎么称呼?——我姓顾,顾远。他顿了顿,
目光落在我依旧紧握的、藏着绣针的手上,你的手,需要上药。他拿出干净的布和水,
还有金疮药,动作算不上温柔,却异常稳妥。包扎时,他状似无意地问:——苏家小姐,
为何如此针对你?仅仅是因为一幅绣品?我抬起头,看着他清冽的眼睛。我不知道他是谁,
不知道他为何帮我,但师傅的冤屈和我的仇恨,像火山一样积压在我心里,几乎要将我撑爆。
不止是绣品,我声音沙哑,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她们……可能杀了我师傅。
顾远包扎的动作微微一顿。我深吸一口气,将师傅林婉清“暴毙”,
《星河鹊桥图》神秘出现在苏月柔手中,以及她昨日那句恶毒的暗示,全都说了出来。
除了那残页上关于针法和遇热显画的秘密,这是我最后的底牌。顾远听完,沉默了很久。
晨光透过窗棂,照在他侧脸上,明暗不定。——你没有证据。他最终开口,声音低沉。
我会找到的!我猛地抬起头,眼中是燃烧的火焰,只要我活着,我就一定会找到证据,
为师傅报仇,为我自己讨回公道!我看着自己包扎好的手,
一字一句地发誓:苏月柔不是想要靠刺绣扬名立万,想要攀附权贵吗?好!
我就要在她最得意的地方,把她狠狠地踩下去!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她苏月柔,
是个欺世盗名、杀人夺宝的毒妇!顾远看着我,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里,
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欣赏。——这条路,会很难。我不怕。我握紧了拳,
感受着伤口被牵扯的疼痛,这疼痛让我更加清醒和坚定,再难,我也要走下去。
从今天起,那个忍气吞声的付小小已经死了。活下来的,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回来,
要向仇人索命的厉鬼!苏月柔,你等着。你给我的羞辱,你欠我师傅的血债,我会连本带利,
一起讨回来!4顾远没再多问,只留下一句安心住下,缺什么去街角找陈记杂货,
就说我让你来的,便离开了。我锁好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这才允许自己浑身颤抖。
恐惧、愤怒、屈辱,还有一丝绝处逢生的庆幸,交织在一起,几乎将我撕裂。
但我没时间崩溃。我颤抖着拿出师傅留下的残页,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一遍又一遍地看。
那遇热显画的古法,记载得并不详尽,只提了几味药材和大致思路。而流光溢彩
针法,更是需要极高的技巧和对光线、丝线的极致掌控。
苏月柔靠着偷来的《星河鹊桥图》名利双收,
如今又拿着我的《百鸟朝凤》获得了进京为太后寿辰献礼的资格。她踩着我师傅和我的尸骨,
一步步往上爬。我不能让她得逞。
进京献礼……太后寿辰……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在我脑中成型——我要在她最荣耀的时刻,
当着全天下的面,撕下她虚伪的面具!而要做到这一点,
我需要一件足以震惊四座、并能承载所有秘密和罪证的绣品。光靠恨不够,
我需要绝对的实力。我摊开顾远留下的、还算干净的布,又找出那几根烧焦的绣针。手很疼,
每动一下都牵扯着背上的鞭伤。但我咬着牙,拿起针。我要练习。练习那失传的流光溢彩
,练习如何将药材融入丝线,练习如何在绝境中,绣出我的刀剑和铠甲!接下来的日子,
我像着了魔。白天,我闭门不出,疯狂地练习。手指被针扎得千疮百孔,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晚上,我借着微弱的月光,琢磨那遇热显画的法子,
试着用顾远悄悄放在门口的那些普通药材浸泡丝线。失败,失败,还是失败。
要么丝线颜色不对,要么遇热毫无反应,要么绣出的图案呆板僵硬,毫无师傅所说的灵韵
。焦虑和绝望几乎再次将我吞噬。直到那天,顾远又来了一次,带来一些米粮。
他看到我布满血丝的眼睛和伤痕累累的手指,沉默了片刻。——绣品如人,心浮气躁,
则神韵全无。他看着我那些失败的尝试,语气平淡,你师傅的《星河鹊桥图》,
绣的是传说,更是人间对美好的向往。你想绣什么?除了仇恨。我愣住了。我想绣什么?
我想绣师傅蒙冤的不甘,想绣我所受的屈辱,想绣我对苏家彻骨的恨。可这……够吗?
5顾远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我死寂的心湖。我看着桌上那些扭曲失败的绣样,
第一次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如果我绣出来的东西,只有满腔怨恨,
那和苏月柔那些徒有其表、毫无灵魂的绣品,又有什么区别?师傅曾经说过:小小,
最高明的绣技,不是绣出眼睛看到的,而是绣出心里感受到的。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绣品里,要有你的天地。我的天地,在哪里?我推开窗,看着外面小小的院落。
墙角有野草顽强地从石缝里钻出,天空有飞鸟掠过。这个世界,不只有苏家带来的黑暗。
我想起了爹娘还在时,家里的温暖;想起了师傅手把手教我时的耐心;想起了锦绣镇外,
那条奔流不息的大江,和更远处影影绰绰的群山。我的心里,不应该只装着仇恨。
我还应该装着那些美好的记忆,装着对不公命运的不屈,
装着哪怕身处沟壑也要仰望星空的渴望!一个全新的构思,如同闪电般击中了我。
我不只要揭露苏月柔的罪行,我还要向所有人证明,我付小小,我师傅林婉清的传人,
拥有的才华和风骨,是她们永远偷不走、也压不垮的!我要绣《万里江山图》!
不仅要绣出山河壮丽,更要绣出这世间的不平之气,绣出我虽为女子,亦有不屈的脊梁!
我要将师傅的冤屈、苏家的罪证,全都用秘法藏于这壮阔山河之中!思路一通,
手上的疼痛仿佛都减轻了。我知道前路依然艰难,但我的心,前所未有地坚定起来。然而,
就在我重新燃起希望,开始尝试勾勒《万里江山图》的初稿时,麻烦还是找上门了。那天,
我正对着光,调整丝线的颜色,院门被人拍得震天响。付小小!你个贱蹄子,
给老娘滚出来!别以为躲在这里就没人知道!是容嬷嬷那把尖利的嗓子。我心里一紧,
迅速将绣样和丝线藏到灶膛的灰烬里,然后抓了一把锅底灰胡乱抹在脸上,
这才慢吞吞地去开门。门一开,容嬷嬷带着两个彪悍的家丁闯了进来,
三角眼像淬了毒一样在我脸上和简陋的屋子里扫视。嬷嬷有事?我哑着嗓子,缩着肩膀,
做出畏畏缩缩的样子。容嬷嬷冷哼一声:听说你还没离开锦绣镇?怎么,
还想着勾引哪个野男人,替你出头?她猛地伸手,一把抓住我包扎过的右手,用力一捏!
钻心的疼痛让我瞬间冷汗直冒,几乎叫出声。哼,这双贼手,居然还没烂掉!
她嫌弃地甩开,目光在屋里逡巡,我警告你,付小小,离我们小姐远点!
要是再让我们发现你碰绣针,下次烧的就不只是你那破屋子了!她威胁了一番,
没发现什么异常,才骂骂咧咧地带着人走了。我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着气,
右手疼得不停颤抖。恐惧过后,是更深的愤怒。她们像阴魂不散的恶鬼,
连一丝喘息的机会都不肯给我。不行,这里也不安全了。她们今天只是警告,
下次可能就直接放火了。我的《万里江山图》,绝不能有任何闪失!6容嬷嬷来过之后,
我意识到这个院子也不再安全。我必须加快速度,
也必须找到更稳妥的地方来存放我即将完成的绣品。而且,练习遇热显画
需要更隐秘的环境和更多的药材试验。正当我一筹莫展时,顾远仿佛能未卜先知,
再次出现了。这次,他带来了一个消息和一个选择。——苏月柔三日后启程上京。
他看着我,目光锐利,你的时间不多了。我的心猛地一沉。——另外,他顿了顿,
我在城西有处更隐蔽的别院,依山傍水,人迹罕至。你若需要,可以搬去那里。
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我去!他似乎早就料到我的答案,点了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