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一声脆响，震落了房梁上的灰尘。
他没有感觉到丝毫疼痛，只有一股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如同毒蛇般，再次缠上了他的心脏。
炉旁，一滩黑乎乎的药渣，无声地嘲笑着他再一次的失败。
他缓缓抬起头，看着自己倒映在床边水盆里的脸，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陌生得让他自己都感到一阵恶心。
床上，他的妹妹龙悦月静静地躺着，像一尊被时光遗弃的、绝美的冰雕。
她秀气眉宇间那一点无法化开的霜白，不是病气，是从她灵魂最深处渗透出的、足以冻结生命的寒意。
每一次吸气，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而每一次呼气，都带走了一丝她脸上本就所剩无几的血色。
“月儿……”龙绍炎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在冰河中反复摩擦的砂纸。
他伸出手，那是一双骨节分明、本该握剑生风的手，此刻却像一张被反复灼烧过的、失败的丹方，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新旧烫伤。
指尖在离妹妹脸颊还有一寸的地方，停住了。
那股刺骨的寒意，如同一堵看不见的墙，将他所有的守护都隔绝在外。
最终，他只能无力地握紧了拳头。
就在这片死寂的绝望中，一声巨响，如同一道惊雷，猛地在府邸大门处炸开！
“轰——！”
府邸大门被人用最纯粹的蛮力一脚踹碎！
紧接着，一个尖锐而又充满了戏谑的声音响起：“龙绍炎！
你这只爬不起来的废龙，给老子滚出来受死！”
龙绍炎的身体猛地一僵，缓缓睁开眼，那双落满灰烬的眸子里，第一次，重新燃起了一点冰冷的、压抑到极致的火星。
申羽家，申羽杰。
内室的门帘被一只穿着金丝云紋靴的脚粗暴地踢开。
申羽杰带着几名家仆走了进来，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间破败的屋子，目光如同鬣狗在巡视一片腐烂的领地。
他的目光，最终像毒蛇一样，缓缓滑到龙绍炎身上，最后定格在他身后那张病床上。
“哟，还守着呢？”
申羽杰的语调拖得老长，“我说龙二少主，你妹妹这口气，怕是撑不过今天了吧？
啧啧，真是可惜了，多水灵的一个美人儿，就这么冻成冰坨子了。”
龙绍炎没有说话，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那瘦削的身体，像一柄出了鞘的、生了锈的剑，依旧带着一丝不屈的、冰冷的芒。
他将妹妹的身体，用自己单薄的身躯，挡在了身后。
“滚。”
一个字，从他的牙缝里挤了出来，带着铁锈的味道。
“滚？”
申羽杰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夸张地大笑起来，“龙绍炎，你一个魂脉尽断的废物，有什么资格让我滚？”
他向前走了两步，一股无形的力场轰然压下！
龙绍炎只觉得耳膜一阵轰鸣，眼前的景象都出现了瞬间的扭曲，仿佛连空气都变成了粘稠的、正在挤压他骨骼的铁水！
他的膝盖猛地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他硬生生地用牙齿咬住舌尖，剧痛让他保持了清醒，也让他挺首了那根早己不堪重负、却依旧不肯弯折的脊梁。
申羽杰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病态的快意。
他的目光越过龙绍炎的肩膀，落在了床上那张苍白绝美的脸庞上，眼神瞬间变得淫邪而贪婪。
“天胄家的大人说了，你龙家欠我们申羽家的账，到期了。
本少爷大发慈悲，给你指条明路。”
他伸出手指，遥遥指向床上的龙悦月：“把她，交给我抵债。
本少爷保证，会找最好的医师，让她舒舒服服地‘暖和’过来。
怎么样？”
申羽杰那句话落下的瞬间，龙绍炎脑海中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画面，都在一瞬间消失了。
只剩下一个字，一个由无尽的绝望、愤怒、不甘共同铸就的、血红色的字——杀！
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孤狼，爆发出最后的血性，朝着申羽杰扑了过去！
“不自量力！”
申羽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他身旁的一名家仆跨前一步，脸上带着残忍的笑容，轻描淡写地抬起脚，精准地踹在了龙绍炎的胸口上。
砰！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胸口传来！
龙绍炎只听到自己胸骨断裂的“咔嚓”脆响，随即整个人便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视野天旋地转，后背狠狠地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那感觉，仿佛五脏六腑都被震得移了位！
“噗——”一口滚烫的鲜血，混合着内脏的碎片，从他口中狂喷而出。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申羽杰那张狞笑的脸，一步步地，走向床边，走向他生命中唯一的光。
“不……不要……放心，我会好好‘疼爱’她的。”
申羽杰居高下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只被碾死的蚂蚁。
他伸出手，那只肮脏的手，即将触碰到龙悦月那苍白的脸颊。
不——！
就在申羽杰的手即将触碰到龙悦月的瞬间，他突然感觉到一股让他灵魂都在战栗的寒意！
他下意识地回头，只看到地上那个本该己经死透了的少年，那只紧闭的左眼眼皮之下，仿佛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即将苏醒！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一股苍老、浩瀚的威压，悄无声息地，从府邸最深处的祠堂方向，缓缓弥漫开来。
这股威压没有攻击性，更像深海。
它没有掀起一丝尘埃，却让空气凝固如铁。
申羽杰和他带来的所有家仆，在那一瞬间，感觉自己像是被琥珀封住的蚊虫，连思维都几乎停滞。
他们的灵魂在尖啸，在颤抖。
那是生命最本源的、对无法理解的存在的敬畏与臣服。
就在这片死寂中，地上那个本己奄奄一息的少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左眼，不知何时，己经变得如深渊般漆黑、幽邃。
他看着吓得魂不附体的申羽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沙哑的嘶吼：“杀了我！
有种的就在三个月后的斗魂大典，在斗魂台上，当着全城人的面，亲手杀了我！
你，敢吗？！”
申羽杰脸上的恐惧被一种极致的、扭曲的***所取代。
他仿佛己经看到了三个月后，在全城最高光的舞台上，亲手碾碎龙宗最后希望的景象。
“好！
这可是你自找的！”
申羽杰狞笑起来，“本少爷就给你三个月的时间苟延残喘！
到时候，我会在全城人面前，亲手拧下你的脑袋！”
他色厉内荏地丢下这句话，甚至不敢再多看龙绍炎一眼，连滚带爬地带着他那些早己吓瘫在地的家仆，狼狈地逃离了这座府邸。
那股如同深海般的恐怖威压，也如潮水般缓缓退去。
龙绍炎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他昏迷的瞬间，数十道矫健的身影，从府邸的各个阴影角落里无声地涌现。
为首的中年护卫队长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扶起龙绍炎，当他探查到龙绍炎那几乎断绝的生机时，眼中爆发出无尽的悲愤与自责。
他回头敬畏地瞥了一眼祠堂的方向，随即低声对属下怒吼：“该死的，申羽家竟请动了‘影卫’在外围牵制！
快！
请族医！”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无比坚定：“传我命令，从今天起，府邸戒备等级提到最高！
一只苍蝇，也不准再飞进来！”
“是！”
十几名护卫齐声应喝，声音不大，却充满了钢铁般的意志。
龙的骨头，还未断尽。
在这片重新被宁静与药味笼罩的庭院里，无人注意到，昏迷的少年那紧闭的、淌着血丝的左眼眼皮之下，一颗漆黑如永夜、深邃如星空的诡异瞳孔，正在缓缓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