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羡抱着厚厚一摞教材,站在公告栏前,被人群推搡得东倒西歪。
他的视线像一条不肯拐弯的小溪,固执地流向那张浅蓝色的座位表——“林羡——第二组,倒数第三排。”
旁边并排写着“周叙”。
两个名字之间只隔了一个顿号,却像隔了整整三年的暗恋,忽然被命运按在一起。
心脏“咚”地一声落回原位,又迅速跳到喉咙口。
他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首到背后传来熟悉的男声:“借过。”
周叙单手拎着校服外套,另一只手把刚领的新书夹在腰间,袖口挽起,露出清瘦的腕骨。
他低头扫了一眼座位表,嘴角微微扬起,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看来以后得请你多关照了,新同桌。”
林羡的耳根瞬间烧得比窗外的凤凰花还艳,他含糊地“嗯”了一声,抱紧书本往教室走。
教室里吊扇吱呀旋转,风却像被高温熔化,迟迟吹不到身上。
周叙长腿一跨,先替他把椅子放下,又抽了张湿巾,沿着桌面细细的划痕慢慢擦。
阳光透过窗棂,在他睫毛上碎成一粒粒金粉。
林羡盯着他指节上那层薄薄的茧,想起无数个深夜,对面楼的窗户透出的暖黄灯光——那是他伏案做题的背影,曾陪他熬过一个又一个失眠的凌晨。
“你上次不是说想看《月亮与六便士》?”
周叙忽然开口,声音低低的。
他从书包侧袋掏出一本旧书,封面被透明胶仔细缠过,内页却被翻得起了毛边,“我哥的书,先借你。”
林羡接过,指尖碰到一张便签——To 林小羡:希望你永远抬头看月亮。
——Z.X他像被烫到似的把便签合回去,慌乱中听见周叙补了一句:“放心,失败的不是我。”
他的心跳骤然失了节拍,像跑操时乱了鼓点的进行曲。
上午的开学典礼冗长得能把人晒化。
校长在台上讲“新起点、新希望”,台下的学生却用余光互相打量。
林羡坐在倒数第三排,周叙在他右侧,肩膀与他只隔一条窄窄的过道。
每当校长提到“冲刺竞赛清北”,同学们便发出小小的骚动,他却只听见身旁笔盖轻叩桌面的声音:哒、哒、哒,像某种暗号。
午休铃响,教室顷刻空了大半。
林羡趴在桌上,把脸埋进臂弯,假装午睡,实则透过碎发缝隙偷看周叙。
他正低头写题,额前的碎发投下一道柔软的阴影。
阳光落在他的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像一片黑森林,他却忽然发现森林边缘画了一只小小的兔子——圆耳朵,歪头笑,像他。
那只兔子在他心里蹦了一整个下午。
晚自习前,后排传来篮球击地的砰砰声。
林羡咬着笔帽,与一道函数压轴大眼瞪小眼。
周叙单手支颐,另一只手转着笔,忽然倾身靠近,薄荷味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这里,符号反了。”
他的指尖点在他写错的符号上,温度透过薄薄的纸张,一路烫到指尖。
林羡慌乱抬头,差点撞上他的下巴。
周叙却像什么也没发生,从抽屉摸出一颗太妃糖,剥开,递到他嘴边:“补脑。”
糖纸的甜香混着他校服上干净的洗衣粉味,在空气里发酵。
林羡张嘴含住糖,舌尖不小心碰到他指腹。
周叙的耳尖瞬间泛红,却故作镇定地转回去,耳后的小痣在灯下像一粒褐色的星。
放学铃响,走廊人潮汹涌。
林羡慢吞吞地收书包,余光瞥见周叙把一瓶酸奶塞进他侧袋:“无糖,我妈做的。”
体委在后排喊:“叙哥,打球!”
周叙把书包往肩上一甩,回头冲林羡抬抬下巴:“今天不打了,陪小同桌。”
哄笑声此起彼伏。
林羡的耳根红得要滴血,却被周叙一把拎住书包带:“走,糖醋排骨要没了。”
楼梯间灯光昏黄,他们的影子在墙上重叠又分开。
林羡低头数台阶,忽然听见周叙轻声说:“林羡,以后如果题不会,别一个人熬到凌晨三点。”
他脚步一顿,抬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睛。
“你怎么知道……你房间的灯,”周叙指了指对面的楼层,“比我家闹钟还准时。”
那一瞬,林羡听见心里有无数汽水被拧开,噼里啪啦炸成一场盛大的烟火。
烟火之下,少年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声音低而温柔:“走吧,未来的一年,请多关照,林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