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岩浆的灼热,只有能冻裂灵魂的寒气。
黑冰砌成的崖壁上凝结着无数冰雕,细看竟是被冻僵的罪人,他们的表情停留在极致的恐惧中,睫毛上的冰碴在幽光里泛着冷光。
墨菲斯被铁链锁在冰柱上时,寒气顺着锁链爬遍全身,伤口里的血都仿佛要凝固成冰。
“战神大人,尝尝这个?”
看守的恶魔狞笑着举起一根冰锥,尖端泛着幽蓝的光,“这可是用深渊极寒凝成的,捅进骨头缝里,能让你记起天堂的暖呢。”
墨菲斯没看他。
灰蓝色的眼瞳在寒气中像结了层薄冰,目光落在远处冰湖中央——那里漂浮着块巨大的冰晶,里面似乎冻着什么东西,隐约能看到白色的衣袂。
恶魔见他不理,恼羞成怒地将冰锥刺向他的肩膀。
“噗嗤——”冰锥没入皮肉的瞬间,墨菲斯终于闷哼一声。
寒气顺着伤口往骨髓里钻,像有无数条冰蛇在啃噬,可他只是皱了皱眉,依旧没看那恶魔一眼。
在他眼里,这些跳梁小丑甚至比不上第七层的岩浆值得在意。
首到冰湖中央的冰晶突然泛起微光。
他的目光被牢牢吸住。
冰晶里的人影渐渐清晰,是个穿着纯白圣袍的少年,正跪在云端上,双手捧着块破碎的面包,对着天空虔诚地祷告。
那是他成为战斗天使后遇到的第一个信徒,一个在饥荒中快饿死的孩子,却把最后半块面包分给了流浪的幼犬。
“墨菲斯大人,他们说您能听到信徒的心声。”
少年的声音透过冰晶传来,带着孩童特有的清澈,“我不想活了,但能不能让这只小狗活下去?
它比我乖。”
墨菲斯的指尖猛地收紧,铁链在冰柱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记得这个孩子,记得自己化作凡人给了他一筐面包,记得他后来成了村庄里的神父,却在某次恶魔袭击中,为了保护祭坛上的圣像被撕碎。
“你看,你的善良换来了什么?”
冰晶里的少年突然转过头,脸变成了米迦勒的模样,金发在冰光里刺眼,“他到死都不知道,你早就被天堂除名了。
你的守护,不过是场笑话。”
“闭嘴。”
墨菲斯的声音冷得像冰,掌心竟渗出了冷汗。
“怎么?
不敢看了?”
米迦勒的幻影在冰晶里大笑,“你以为那些信徒真的需要你?
他们只是需要个‘战神’来寄托幻想。
现在你成了堕天使,他们只会唾弃你,就像唾弃路边的垃圾。”
冰湖周围突然响起无数细碎的声音,像无数人在低声议论。
“就是他,那个背叛天堂的天使。”
“听说他连自己的信徒都护不住。”
“活该被打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这些声音太真实了,像无数根针,精准地扎进他最在意的地方。
他想起那些曾跪在他面前的信徒,想起他们眼中纯粹的信任,心脏像是被冰锥狠狠刺穿,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突然掠过冰湖,带着熟悉的花香。
莉莉丝踩着冰鞋滑到他面前,黑裙在冰面上划出优雅的弧线,她抬手挥了挥,冰晶里的幻影瞬间消散,周围的议论声也戛然而止。
“虚妄之语,也值得你动怒?”
她仰头看他,朱红指甲轻轻敲了敲他肩膀上的冰锥,“还是说,战神殿下的心智,比我想象中脆弱?”
墨菲斯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未散的寒意:“与你无关。”
“怎么与我无关?”
莉莉丝轻笑,突然伸手,握住冰锥露在外面的部分,“你可是我的祭品,冻坏了,我还得再找一个,多麻烦。”
她说话时,指尖泛出淡淡的红光,魅魔的魔力顺着冰锥蔓延,竟硬生生将那幽蓝的寒气逼退了几分。
墨菲斯愣了愣,看着她纤瘦的手腕因用力而泛白,突然觉得这场景有些荒谬——一只魅魔,居然在给堕天使疗伤。
“放开。”
他皱眉,“这寒气会冻伤你。”
“哟,战神殿下还会关心我?”
莉莉丝挑眉,非但没放,反而更用力地往外拔冰锥,“放心,魅魔的皮肉,比你想象中结实。”
“噗——”冰锥被***的瞬间,鲜血混着冰碴涌出,溅在她雪白的手腕上,像绽开了朵凄厉的花。
莉莉丝疼得闷哼一声,却硬是笑着说:“你看,没事……”话音未落,就被墨菲斯猛地攥住了手腕。
他的力气很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灰蓝色的眼瞳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怒意,有不耐,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别扭。
“谁让你多管闲事?”
他的声音很沉,“魅魔的命这么不值钱?”
“我的命值不值钱,轮不到你管。”
莉莉丝想挣开,却被他攥得更紧,“倒是你,被几句鬼话就搅乱了心神,还敢自称战神?”
墨菲斯的动作顿住了。
他看着她手腕上的血痕,又想起刚才冰晶里的幻影,突然松开了手。
他不是心动,只是……不习惯。
不习惯有人会为他挡伤害,不习惯有人会在他狼狈时出现,哪怕这人是只动机不明的魅魔。
“滚。”
他别过头,声音冷得像冰狱的风。
莉莉丝揉了揉被攥红的手腕,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这只堕天使,明明心里动摇了,偏要摆出拒人千里的样子,像只被踩到尾巴却不肯承认的猫。
“行,我滚。”
她转身,滑向冰湖边缘,却在离开前留下一句,“记住,能定义你是谁的,从来不是别人的话。”
墨菲斯没回头。
首到那道黑影消失在冰雾里,他才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刚才攥过她手腕的指尖。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淡淡的,却足以在这冰蚀之狱里,留下一丝不该有的暖意。
他不是心动,只是觉得……这只魅魔,比他想象中有趣些。
仅此而己。
他这样告诉自己,却没发现,冰柱上的寒气,似乎没那么刺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