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的水行气息因此变得精纯到离谱的，浓得能拧出水来。
但在这水行灵气之外，还残存着一缕极具侵略性的幽香。
而从另一个空间的风暴中心，那条神秘的凶兽庞大的身躯隐匿在混沌的雾气中。
那巨大的暗金色竖瞳，正穿透空间，穿过层层水雾，冰冷地看着着风暴边缘的一切。
它耗费本源完成的标记，本应让它的“灵炉”安全无虞，但现在，它的“所有物”正在被那些渺小的生灵触碰，甚至妄图带走！
一股无声的暴戾与不悦在它周身翻涌，搅得本就狂暴的灵气越发混乱。
然而，太初混沌灵炉体刚被激活，与这片沼泽深处蛰伏的太初之气产生了共鸣。
它必须趁此机会吸收这股旷世能量，否则将错失万年良机。
压制着即将爆发的杀意，凶兽只能将所有的愤怒和占有欲，尽数压回森冷的竖瞳深处，死死地“盯”着被抱起的少年。
涟水沐家的管事沐峰，就是被这股动静吸引过来的。
他带着几个随从，扒开最后一丛湿漉漉的灌木。
一眼就看见了沼泽边那个临时挖出来的洞，以及洞里躺着的那个少年。
沐峰的视线在他身上一扫而过，最终，定格在他的脖颈。
那里，有一个印记。
暗金色，符文弯弯绕绕，却又透着一股子邪门的古老气息。
“果然有古怪。”
沐峰心里有了底，冲旁边一个随从递了个眼色。
那随从秒懂，从怀里掏出一颗幽蓝色的水晶球，正是测灵专用的。
他走到沐白旁边，表情郑重，把那颗冰凉的球按上沐白的额头，准备注入灵力探查。
一秒。
两秒。
预想中晶球亮起蓝光、紫光甚至金光的场面，完全没有发生。
反倒是沐白的眉心，像突然觉醒了一个黑洞。
一股恐怖的吸力爆发，测灵晶球内的灵力，被疯狂抽走。
“管…管事！”
随从的声音陡然变调，“它、它在吞我的灵力！
不对！
它在吸我的手！
我的手要断了！”
他的手掌死死粘在沐白的额头，一股阴寒的气息顺着晶球逆流而上，他的整条手臂迅速覆盖上一层白霜。
沐峰瞳孔骤缩。
他眼睁睁看着那颗幽蓝色的测灵晶球，光芒从内部开始熄灭。
就在晶球即将变成一块平平无奇的灰色石头时，异变再生。
自沐白体内冲回一股被提纯压缩的灵力。
轰！
晶球内部爆发出刺眼的白光。
“啊！”
随从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被这股力量首接轰飞出去。
那光芒不再是水行的幽蓝，而是净化万物的白。
咔嚓!一声脆响，光芒敛去。
那枚价值不菲的测灵晶球，在半空中碎裂，化作一捧灰白色的粉末，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
被震飞的随从瘫在地上，抱着自己那条被冻得青紫的手臂，脸上一丝血色都无，嘴里哆哆嗦嗦地喊：“怪物，是怪物！
他把晶球给，给吃了……”沐峰却完全没理他，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那捧灰白的粉末。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脸上浮现出一种混杂着狂热与贪婪的表情。
“废物！
闭嘴！”
他一脚将还在哀嚎的随从踢昏过去。
然后，他缓缓蹲下，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捻起一撮那灰白色的粉末。
指尖的触感细腻，还残留着一丝精纯的能量。
“神光化白，灵尽成灰……”他喃喃自语，声音因极致的激动而嘶哑。
“沐家祖籍残卷中记载，晶球灵力被彻底提纯后才有的异象，这不是天品是什么？
不……这是超越了天品，万年不遇的圣品水灵根！”
“一个能把测灵晶球都撑爆的怪物！”
沐峰死死攥紧拳头，眼中爆发出精光。
“沐家当兴！”
他亲自抱起沐白，动作轻柔得像是生怕碰碎一件绝世珍宝。
口中低语着：“处理好他的‘根’，不要留下任何手尾。”
他的语气冰冷下来，不带一丝感情。
当他们一行人出现在村里那间破茅屋时石头娘己经带着采到的几颗野果子，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她手里紧紧攥着那几颗沾着泥土的红果，脸上满是汗水，但眼中却燃烧着希望。
“石头！
娘回来了！
果子……”她脸上的笑意僵住了，目光越过众人，盯在空无一人的草堆上，眼中的光彩迅速褪去，只剩下恐惧。
“我儿子呢！
你们把石头弄哪儿去了！”
她手中的野果散落一地，疯了一般扑向那几个陌生人。
沐峰没有废话，侧身让开，露出怀中昏迷的沐白。
石头娘的扑势戛然而止，她踉跄几步冲到沐白身边，颤抖着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感觉到那微弱的气流后，才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泪水决堤而出。
“他身具仙缘，凡俗之地只会耗尽他的生机，三日内必死无疑。”
沐峰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粒散发着浓郁生机的丹药。
求求你们，放过他吧，他只是个孩子……”石头娘抱着沐白的腿，卑微地哀求着。
“‘续命丹’，可保你十年无病无灾。”
他将丹药递过去，眼神漠然，“用你与他之间的尘缘，换你十年阳寿。
这笔买卖，你做是不做？”
他甚至懒得用金钱来羞辱她，只是漠然地伸出手，掌心躺着那枚丹药，意思不言而喻，要么接受交易，要么看着儿子死。
石头娘盯着那枚丹药，又看了看儿子脖颈上那从未见过的暗金印记。
眼中最后的光芒熄灭，她知道，从儿子可能不再属于自己。
她忽然平静下来，只是伸出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接过了丹药。
“仙长，”她抬起头，声音异常平静，“可否让我……再抱抱他？”
沐峰略感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
石头娘接过儿子，将他紧紧搂在怀里。
她能感受到怀中瘦弱身体，与自己粗糙温热的手掌形成鲜明对比。
把脸埋在儿子的颈窝，用身体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一枚温润的小木牌，被她以极快的速度，塞进了沐白紧攥的拳心。
同时，一个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字，吹入他的耳中。
“藏。”
做完这一切，她松开手，后退两步，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她转身，将那粒续命丹吞入腹中，再也没有回头。
远处，老槐树的阴影里，阿虎的拳头攥得死紧，将那一幕幕刻在心底。
他只看见，那群穿着好料子衣服的人，像抓小鸡一样带走了石头，石头娘吞下了一颗不知道是什么的丸子，然后像丢了魂一样。
阿虎不懂什么叫绝望，但他懂，石头娘不开心。
沐家人他记住了。
他们肯定会回来灭口，村里说书的都这么讲。
他要带石头娘跑，藏起来。
等石头回来。
……兽车碾过泥路，咯吱咯吱。
车厢里，沐白被丹药的药力滋养着，意识早就醒了。
他正以一种灵魂出窍的视角，回放着刚才的全过程。
晶球被吸干，白光炸裂。
他听到了。
石头娘那声轻如呼吸的“藏”，还有那份快要溢出的悲伤。
兽车在颠簸，沐白却感觉不到。
他所有的意识，都集中在紧握的拳心，那里躺着一枚温热的小木牌。
很奇怪的触感。
上辈子，他从未收到过任何人的礼物，更遑论这种由体温捂热的东西。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手该用多大的力气，握紧了怕把它捏碎，握松了又怕它从指缝溜走。
那声轻如呼吸的“藏”，一遍遍在他脑中回响。
这不是他的娘。
他清晰地知道这一点。
可为什么胸口会这么闷，闷得像有块石头堵着，喉咙里泛起一股陌生的酸涩，眼眶也有些发烫？
他不懂。
他只是固执地将那块小木牌攥得更紧。
这是他两辈子以来，第一次属于他的东西。
他要……守住它。
至于复仇？
至于未来？
那些遥远的事情，在掌心这块木牌的温度面前，都暂时失去了意义。
他现在唯一能思考的，就是如何守住这份沉甸甸的东西。
就在他沉浸在这份陌生的情绪中时，从脖颈处的印记传来滑动，像是某种细小的东西，沿着他的皮肤一路向下，钻进了他的衣襟。
紧接着，那股熟悉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幽香变得更加浓郁，冰冷滑腻的东西，盘踞在他的胸口，紧贴着他的皮肤。
它。
他没睁眼，却也知道，是那个凶兽。
它缩小了，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缠上了他。
恐惧与酥麻满足在体内激烈碰撞，让他几乎窒息。
这是独属于他“鼎炉”体质的被动亲近，像是一种甜蜜的毒药，让他无力抗拒。
车头，沐峰还在那儿盘测灵晶球的粉末，眉头微皱，那种吞噬一切的感觉，让他有点心慌。
但很快，这种不安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正所谓“风险越高，回报越大嘛。”
他深吸一口气，那表情，三分病态，七分痴迷：“管它是什么怪物，只要能为我沐家所用，便是祥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