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宁家栋的怨恨
李大菊与宁高山深夜爆发的争吵，飘进了宁家栋夫妇的耳朵里。
宁家栋媳妇王金凤，是个颧骨略高、嘴唇薄削的女人。
此刻侧着身子，把耳朵紧紧贴在冰凉的门板上偷听。
宁家栋，则斜靠在门框边。
黑暗中，他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
“听见没？”
王金凤压低了嗓子，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你那后妈又在嚎宁老三了！”
“啧啧，还惦记着那乡下泥腿子呢？”
宁家栋从鼻孔里轻轻哼出一声，算是回应。
他个子不算矮，但常年坐办公室缺乏锻炼，身形有些虚胖。
黑暗中，他的眼睛却异常亮，闪烁着一种复杂难辨的光。
自从六年前收到宁老三的信，告诉家里他娶了个乡下姑娘。
宁家栋那颗悬了多年的心，才真正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咚”地一声落了地。
稳了！
彻底稳了！
宁老三这辈子，算是彻底钉死在那穷山沟里了！
他再也回不来了！
回不来跟他抢工作！
抢房子！
抢父亲那点可怜的关注！
抢这家里本就不宽裕的生存空间了！
……一股隐秘的、近乎狂喜的放松感，伴随着一种扭曲的优越感，悄然爬满宁家栋的心头。
从小，他就活在宁家信天才般的光环阴影下。
他宁家栋，是家里的长子。
按理说，该是家里的顶梁柱，该是最受重视的那个！
可宁老三呢？
那个只比他小西岁的弟弟，却像是老天爷专门派来克他的！
大家都说，他宁家栋是笨鸟？
复读了两年，才勉强混了个初中毕业。
可宁家信呢？
十七岁！
就轻轻松松捧回了高中的毕业证书！
那鲜红的证书，刺得他眼睛生疼！
更可恨的是，宁家信毕业没多久。
竟然，考进了人人艳羡的沪市机械厂，成了技术员！
凭什么？！
宁家栋每次想起，心口都像被毒蛇啃噬。
他一个堂堂正正的长子，在街道办的破厂子里当个临时工，累死累活。
宁家信却要一步登天，去做那体面又清闲的技术员？
这口气，他咽不下！
好在，他有个“好”爹。
宁高山心里那杆秤，从来都是偏向他和二妹宁家瑛的。
宁家栋只消在父亲面前流露出几分委屈，抱怨几句“老大没个稳定工作怎么撑门面”、“老三还年轻，机会多的是”……宁高山那点本就倾斜的心，立刻就偏到了胳肢窝。
于是，宁家信那份技术员的工作，还没焐热乎，就落到了他宁家栋的头上。
他还记得当时宁高山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家栋啊，你是老大，这份体面工作给你，才能撑起我们宁家的门面。”
“老三……他还年轻，以后还有机会。”
机会？
宁家栋当时心里就冷笑开了花。
他太了解这个弟弟了，心高气傲，眼里容不得沙子。
果然，得知工作被大哥顶替，宁家信第一次在家朝父亲发了火。
父子俩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激烈争吵。
宁家信指着宁高山的鼻子骂他偏心，骂他枉为人父！
最后，是宁家信红着眼，摔门而去，报名下了乡。
那一刻，看着弟弟愤怒绝望的背影，宁家栋心里涌起的不是愧疚，而是一种巨大的、扭曲的满足和解脱。
得意什么？
宁家栋在心里对着那个远去的背影，无声地嘲弄。
你再聪明，再能干，忙活半天，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那好工作，现在是我的了！
你拼死拼活考上了又怎样？
命里没有就是没有！
你天生就是泥腿子的命！
活该去乡下啃泥巴！
断了关系？
宁家栋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断得好！
最好断得干干净净！
他巴不得宁老三这辈子都别再踏进沪市一步！
在这个家里，在这个弄堂里，甚至在这个城市里，他宁家栋才是那个应该拥有一切的人！
宁老三最好就在那穷乡僻壤里发烂！
发臭！
永远别回来！
别回来跟他抢这家里的房子！
别回来眼红他现在这份体面的工作！
别回来提醒父亲，他还有另一个可能更优秀的儿子！
“哎，你说，”王金凤的声音打断了他阴暗的思绪。
“你后妈刚才是不是在骂老头子，提了小姑那份工作？
还有那六百块？”
“这都多少年了，老太太怎么突然翻这旧账？
该不会是……真惦记上宁老三，想贴补那边吧？”
宁家栋眉头一皱。
“哼，”宁家栋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带着浓浓的不屑，“那工作，当年给了小姑，那就是小姑的！
爸当年都拍板了，还能有她说话的份？
至于钱……”他嗤笑一声，“小姑那么精明，会拿钱给她？
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