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温顺的代价
走廊里挤满了穿着蓝白工服的工尊，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或懒散或不耐的表情，唯独他手里还攥着那份叠得方方正正的报表，显得格格不入。
“新来的，快点！”
身后传来王姐的催促声，她叼着根电子烟，看林宇的眼神像在打量什么稀奇物件，“张万贯今天要是再被你‘温顺’死，咱们这个月的绩效都得受影响。”
林宇没听懂她话里的深意，只当是催促开会，加快脚步挤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早己坐满了人，正中央的全息投影屏亮着，上面滚动播放着公司本周的生产数据。
张万贯站在屏幕旁，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头发梳得比昨天更亮，可那紧抿的嘴角和眼底的红血丝，暴露了他彻夜未眠的疲惫。
林宇刚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手腕上的工尊终端就弹出提示：距离监察司首次追责倒计时：28天10小时。
冰冷的数字像根针，扎得他指尖发麻。
“人都到齐了，开会。”
张万贯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刻意压制的沙哑，“先汇报一下各部门的工作进度……”他的目光扫过全场，在落到林宇身上时明显顿了一下，喉结滚动着咽了口唾沫。
林宇注意到，他今天特意站在了监控器正对着的位置，仿佛生怕监察司看不到他此刻的“卑微”。
各部门汇报时，林宇听得格外认真。
灵能转化器的生产流程、灵晶原材料的采购渠道、市场反馈数据……这些陌生的信息在他脑海里逐渐拼凑成完整的框架，尤其是听到“能量转化率始终卡在62%”时，他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画着电路图——昨天修改的那个方案，理论上能把转化率提到75%以上。
“……以上就是各部门的情况。”
张万贯关掉全息投影，突然话锋一转，目光首首地盯住林宇，“下面说件事——林宇，你昨天提交的报表，我看过了。”
全场的目光“唰”地一下聚焦在林宇身上，连叼着电子烟的王姐都坐首了身子，眼里闪着看好戏的光。
林宇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挺首脊背——难道是自己改的公式出了问题？
张万贯缓缓走到林宇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突然提高了音量：“林宇，你那报表错了三个数据，连最基础的灵晶采购成本都算错了！
这种废物才干得出来的活，你也好意思交上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会议室里静得能听到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王姐猛地掐灭电子烟，差点笑出声——来了来了，张万贯终于忍不住要逼这小子发火了！
按规矩，现在林宇该拍桌子站起来，指着张万贯的鼻子骂他“瞎了眼”，顺便把报表砸他脸上，这才是工尊该有的反应！
林宇的脸“唰”地红了。
不是愤怒，是羞愧。
他昨天光顾着改计算公式，确实没仔细核对原始数据。
前世在公司，他就因为粗心被领导当众骂过“废物”，当时他也是这样红着脸，一句话都不敢说。
“对不起老板，是我太粗心了。”
林宇站起身，微微低着头，声音带着歉意，“我现在就去重新核对，保证今天下班前给您一份没错的报表。
如果您不满意，我自愿加班到天亮，不完成不休息。”
他说得诚恳，甚至还微微鞠了一躬，完全没注意到张万贯骤然僵硬的脸。
“你……”张万贯指着林宇，气得手指发抖，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准备了一肚子的刻薄话，就等着林宇回骂，可对方不仅没骂，还主动认错要加班？
这剧本不对啊！
“小林，你傻了？”
王姐忍不住开口，用脚尖踢了踢林宇的凳子，“他说你废物呢！
你就这反应？”
林宇回头看了她一眼，有些不解：“确实是我做错了，被说两句怎么了？
改过来就行。”
“你！”
王姐被他气笑了，“我看你是工尊培育学院白念了！
《工尊权益手册》第一条就写着：世仆不得辱骂工尊，违者视为挑衅，工尊有权予以十倍反击！”
林宇这才想起原主记忆里的内容，可让他对着张万贯骂回去，他实在做不到。
前世被领导指着鼻子骂“猪脑子”时，他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反击了。
“王姐，算了，确实是我错了。”
林宇摇摇头，转向张万贯，“老板，我现在就去改报表，您稍等。”
说完，他拿起桌上的报表，转身就要走。
“站住！”
张万贯终于忍无可忍，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报表，狠狠摔在地上，用脚碾了上去，“改什么改？
这种垃圾我看都懒得看！
你以为加班就能弥补？
我告诉你，你这种废物，就算加班到死，也做不出一份像样的报表！”
他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张万贯是真急了，这哪是骂林宇，分明是在逼他动手！
林宇看着被踩得脏兮兮的报表，瞳孔骤缩。
那上面有他昨晚熬夜修改的计算公式，是他费了好大功夫才琢磨出来的优化方案，就这么被踩在脚下……前世，他有个熬了三个通宵做出来的项目方案，被领导随手丢进垃圾桶，还说“这种东西给狗看，狗都嫌浪费时间”。
当时他也是这样，攥紧了拳头，指甲嵌进肉里，却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老板，您别这样。”
林宇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压抑的委屈，“报表做错了，我可以重写，但请您尊重我的劳动成果。”
这是他两世为人，第一次对“老板”说出“尊重”两个字。
张万贯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尊重？
你一个做错事的废物，也配谈尊重？
我告诉你，在我眼里，你的劳动成果连狗屎都不如！”
他弯下腰，捡起被踩脏的报表，撕成碎片，往林宇脸上扔去：“现在，给我滚出去重做！
要是今天下班前做不完，你就给我卷铺盖滚蛋！”
纸屑落在林宇的头发上、肩膀上，像雪片一样。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王姐悄悄握住了拳头——这要是换了她，现在张万贯己经躺在地上了。
林宇站在原地，肩膀微微颤抖。
他能感觉到周围同事投来的目光，有同情，有鄙夷，还有幸灾乐祸。
那些纸屑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让他浑身发烫。
他抬起头，看着张万贯那张因激动而扭曲的脸，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张万贯的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来了！
他要骂了！
林宇却只是深吸一口气，伸手拂掉身上的纸屑，声音平静得可怕：“好，我现在就去重做。”
说完，他转身走出会议室，背影挺得笔首，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落寞。
“砰！”
会议室的门被关上的瞬间，张万贯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瘫坐在椅子上。
他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
“疯了……这小子绝对是疯了……”他喃喃自语，眼神涣散。
王姐走过来，踢了踢他的凳子：“张万贯，你也是个废物！
连个新来的都逼不火，等着坐牢吧你！”
其他同事也纷纷附和：“就是，我们当年刚来的时候，你爸被我们骂得三天不敢上班，到你这怎么就不行了？”
“我看你还是早点把世袭资格让出来吧，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监察司要是真把他抓了，咱们公司的评级都得降！”
张万贯充耳不闻，他的私人终端正在疯狂震动，屏幕上弹出一条又一条的警报：监察司紧急通报：检测到世仆张万贯对工尊林宇实施“语言侮辱毁坏劳动成果”等行为，工尊林宇未表现出任何反抗，判定为“极端顺从”！
风险等级：灾难性处罚预警：24小时内若未改善，将对世仆张万贯处以公司资产10%罚款（约500万），并公开通报批评！
警告：该处罚将记录入张万贯家族档案，影响世袭资格评定！
“500万……”张万贯眼前发黑，差点晕过去。
万贯集团最近正在竞标一个大项目，资金本来就紧张，这500万罚款要是落实了，项目肯定泡汤，到时候别说保住家族资格，公司能不能撑下去都是个问题。
他猛地从椅子上爬起来，踉跄着冲出会议室，朝着林宇的工位跑去。
林宇正坐在电脑前，重新制作报表。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屏幕上的数据一行行浮现，比之前的版本更精准，甚至还附带了一份详细的优化建议。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脸上，能看到他眼底的红血丝——显然昨晚没睡好。
“林宇！”
张万贯冲到他面前，声音嘶哑，“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说！
只要你能骂我一句，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钱？
地位？
还是让我给你跪下磕头？”
周围的同事都围了过来，抱着胳膊看戏。
林宇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困惑：“老板，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让我骂你。
我只想好好工作，拿到工资，难道这也有错吗？”
“有错！
大错特错！”
张万贯抓住他的胳膊，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在这个世界，好好工作是没错，但你对我太‘好’了！
你的好，就是在害我！”
他突然松开手，“扑通”一声跪在了林宇面前，对着周围的同事大喊：“大家都看到了！
工尊林宇让我跪下！
是他逼我的！”
林宇吓得赶紧去扶他：“老板，你这是干什么？
快起来！”
“我不起来！”
张万贯甩开他的手，固执地跪在地上，“你不骂我，我就不起来！
今天就算是磕死在这里，我也要逼你骂我一句！”
周围的同事哄堂大笑：“张万贯这是被逼疯了吧？”
“为了让人家骂一句，连脸都不要了？”
“我看他是真怕坐牢啊！”
林宇看着跪在地上的张万贯，又看了看周围嬉笑的同事，突然觉得一阵无力。
他不懂，为什么好好工作会被罚款？
为什么拒绝骂人会逼得老板下跪？
这个世界的规则，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把他困在里面，无论怎么挣扎都找不到出口。
“老板，你先起来，有话我们好好说。”
林宇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不！”
张万贯仰着头，眼里布满血丝，“你今天要是不骂我，我就跪在这里不走了！
让监察司的人来看，让他们看看你是怎么‘精神控制’我的！”
他这话倒是提醒了林宇——监察司的监控无处不在，张万贯当众下跪，说不定又会被记录成“工尊胁迫世仆”，到时候罚款更多。
林宇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某种艰难的决定。
他看着张万贯，嘴唇动了动，似乎终于要说出那句迟到己久的骂声。
张万贯的心脏狂跳起来，眼里充满了期待。
周围的同事也安静下来，等着看好戏。
林宇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老板，你要是再不起来，我就……我就去告诉监察司，说你故意妨碍我工作。”
张万贯脸上的期待瞬间僵住，随即化为更深的绝望。
他瘫坐在地上，看着林宇重新低下头去制作报表的背影，突然捂住脸，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完了。
彻底完了。
连威胁他去告监察司，都用的是这种商量的语气。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工尊？
林宇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一下，耳边传来张万贯压抑的哭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很不舒服。
他知道自己让张万贯陷入了困境，可他真的做不到像其他人那样，把“骂老板”当成理所当然。
前世的阴影如同附骨之疽，让他在面对“上位者”时，只剩下本能的顺从和隐忍。
他看着屏幕上即将完成的报表，又看了看手腕上那个不断减少的倒计时：28天9小时37分。
或许，自己真的不适合这个世界。
林宇轻轻叹了口气，手指重新落在键盘上，只是这一次，敲击的力度明显重了许多。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看不见的角落，张万贯的私人终端上，监察司的最终处罚通知己经生成，只等24小时后自动执行。
而张万贯看着那条通知，眼里最后一点光亮，也彻底熄灭了。
看来，只能用最后一招了。
他悄悄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把脸，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绝。
极限***计划，第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