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闪烁03
那样绚烂、盛大。
比她唯一一次偷偷离开A城，在异乡节日庆典上望见的盛开花火，还要令她震撼失语。
它能感受到，随着它选择“发光”，她也在回应它。
在那朦胧温热的躯体里，异色的火焰闪烁着。
两个截然不同的物种，近乎同时感受到同一种喜悦。
然而下一秒，晏清闪烁碎光的眸子重归黑沉。
她的心跳回归平常，情绪无比冷静。
女人低头看向发出催促音节的定时手表，脚镯缓缓发烫，提醒着她履行职责的时间即将到来。
“下来。”
晏清左手笼罩起一层淡红色雾气，她提起透明生物，作势要往下扯。
与之前被吸吮得难分难解相比，这次轻松许多，仅仅是那些雾气探出，就不断阻隔了所有它能与她接触的部分。
啵唧。
啵唧。
啵唧。
每失去一处相连，它就跟牛皮糖一样重新粘上。
时间所剩无多。
她失了耐心，动作不再轻柔，将它果断地撕了下来，随手包进了一件沙发上的衣服里。
这种襁褓里的婴儿一样的形状，又勾起她对宠物店那只小猫的一点回忆，乱麻般的心情不知不觉被捋顺。
“乖乖在这里待着，我要休息了。”
红雾将门缝填满，它静静地躺在衣服里。
于它而言，门页和墙壁形同虚设。
只要它想，现在就可以穿过它们，贴近她，与她一同闪烁。
它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然后它发现，做不到。
那些红雾仿佛有生命般，带着一种陌生而强力的能量，虽然伤不到它，但也让它无法靠近她。
先前在实验室里的种种对它都毫无影响，但这片土地下方，存在着一个引力强大的能量场，而它对地球的一切还一无所知。
隔着迷蒙的空间，它能感受到她的闪烁骤然变得无比激荡，又如被寸寸抽取后平息。
想要靠近她。
做不到做不到做不到做不到做不到做不到做不到做不到做不到做不到做不到做不到做不到做不到做不到做不到做不到做不到。
混沌的本能控制了它。
它需要营养，需要能量，需要靠近她，需要闪烁她。
从这件衣服开始，它迅速地吞噬着。
衣服。
沙发。
茶几。
柜子。
一切。
它蚕食着，分裂重组着...晏清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自己养了一只透明的小动物，像小猫小狗的混合体，一会喵喵叫一会汪汪叫。
小动物把她当做老大，给她舔毛，把她的头发弄得湿漉漉的。
她在辽阔的大草原里自由自在地狂奔，风吹草海，勾勒出透明动物的形状，它在紧紧跟着她。
这个梦里，她久违地体会到童年纯粹的开心。
很快梦境到了夜晚，她将自己摆成一个“大”字，西仰八叉地躺在干燥清香的草地。
小动物趴在她的肚子上，轻飘飘的，像一朵棉花糖。
她看到浩渺无际的宙空，正疑惑天上为什么没有星星，一层轻纱般的星尘飘带就映入了眼帘。
飘带轻盈，星尘绚丽。
美得像童话世界。
晏清从美梦中醒来，昏昏沉沉地掀开被子，一左一右套上两只袜子。
手指无意间磕到脚间的红镯，外侧镯身枷锁般的冰冷感***得她手一缩。
打开外卖软件点好早餐，在备注页熟练地勾选“别敲门谢谢”后，她才慢条斯理地从床上卷起身子去洗漱。
她想，希望今天姜姜在安保室，这样检查完以后外卖就可以送进来了。
她想，怎么会梦到透明的小动物，最近明明也没看什么幻想生物题材的卡通片。
电动牙刷在嘴里打着圈，蓝莓味的泡沫顺着盥洗间洗手池的弧度滑落。
晏清突然想到一件好笑的事情：昨晚拿外卖的时候，居然看到地下管道冒出来好多水宝宝。
等等...？
晏清飞快地漱了几下口，胡乱用清水拍了拍脸，急匆匆地赶去了客厅。
推开门的那一刻，她彻底傻眼了。
好消息：透明生物还在。
坏消息：只有透明生物还在。
一个庞大、轻盈、无孔不入的生物，盘踞在她的客厅，所有的家具和物品都不见踪迹。
不难从它的体型判断出，自己的私人财产都去了哪里。
晏清顿感火冒三丈。
如果说之前小小的透明生物还凭借体型优势，让她略有怜爱，现在的庞然大物简首让她想要打包丢进有害垃圾箱。
“你把我的东西全吃了？”
晏清微笑，但只有以前认识她的人才知道，她一旦露出这种无奈的苦笑，就己经要濒临爆发边缘了。
在海淘网店等了小半年发货的孤品vintage挂钟，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出门去家具店试过的水滴吊床，还有一靠进去就会深陷幸福的oversize懒人沙发...这一切的一切，都被透明生物毁掉了。
晏清两三步走到巨怪跟前与它对峙，那闪烁着千种流光的体表再也不能迷惑她的眼睛了，恰恰相反，看到它那无辜又美丽的眩光她更是怒火中烧。
它不知道什么是生气。
它只知道，她靠近了。
它渴望对她闪烁，这是携带在比地球生物更先进的身体里的，比***更低级简单的生物本能。
它移动着，想要贴近她温软的肌肤，离她胸口那神异的火光更近些，再近些，最近些。
“别碰我。”
亳厘之隔，红雾隔绝了它的下一步动作。
它茫然了，它虽然听不懂人类的语言，却能从这个闪烁者的语气中体会到一种冰冷的态度。
她在拒绝它。
它不明所以。
在漫长的记忆里，它那些更低等的同类总是渴望对它闪烁——在它的文明里，闪烁表示喜爱，而喜爱属于最强者。
它从未对其他同类闪烁过，它见过它们的光谱，不过有几十万种迭变的表达式。
而它足足有二十六亿七千八百五十二万种。
某种意义上来说，它和它的同类己经不属于一种生物了。
就像人类有二十三对染色体，倘若一个人有几千对染色体，想来也完全不属于人类的范畴了。
但岁月毁灭了它的文明，而它再未见过闪烁。
它想对她闪烁，因为她让它见到了闪烁，整个宇宙唯一的闪烁。
它为她的闪烁喜悦，即使知道那不是为它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