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断簪暮春的雨总带着一股子缠缠绵绵的湿意,像极了这侯府里剪不断理还乱的人心。
揽月轩的窗纱被风卷得轻轻晃,雨丝斜斜打在窗棂上,留下一道又一道浅痕,
倒比案头那方素笺上的字迹还要凌乱几分。 沈微婉坐在窗边的玫瑰椅上,
指尖捏着半枚断裂的白玉簪。玉质温润,断口却带着尖锐的凉意,反复摩挲间,
竟将指腹磨出了一层薄红。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遮住了眸底翻涌的情绪,只听得檐角铜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混着雨声,扰得人心烦意乱。
“夫人,该去给老夫人请安了。”贴身丫鬟青禾捧着一件月白色的素缎披风进来,
见她这副模样,声音不由得放轻了些,“这雨看着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您披着披风,
仔细着凉。” 沈微婉抬手,将那半枚玉簪小心翼翼地放进锦盒里,
指尖触到盒底另一枚成色稍逊的玉簪时,动作顿了顿。那是她嫁入永宁侯府三年,
李景渊唯一一次主动送她的东西,可比起苏姨娘发髻上日日更换的赤金点翠、东珠玛瑙,
实在算不得什么。 她站起身,任由青禾为自己系好披风带子,目光扫过镜中映出的身影。
一身素衣,未施粉黛,鬓边只插了一支简单的银质簪子,比起府里其他姬妾的明艳,
倒显得有些清汤寡水。可这又如何?她是永宁侯府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是先帝亲赐的诰命,
即便三年无子,这身份也容不得旁人轻慢。 只是,这侯府里的人,似乎总忘了这一点。
刚走出揽月轩的院门,就见回廊尽头走来一行人。为首的是苏姨娘苏瑶儿,
她穿着一身水绿色的撒花软缎襦裙,裙摆绣着细碎的缠枝莲纹,走动间裙摆摇曳,
像极了池子里游弋的碧波。她发髻上插着一支赤金点翠步摇,
步摇上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在雨雾中泛着莹润的光。苏瑶儿身边跟着四个个丫鬟,
簇拥着她,倒比沈微婉这个正室还要气派几分。她看见沈微婉,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得意,
随即又换上一副娇怯的模样,快步走上前,屈膝行礼:“妾身见过夫人。” 沈微婉颔首,
语气平淡:“苏姨娘这是要去哪儿?” “回夫人的话,妾身想着老夫人近日胃口不好,
特意做了些山楂糕,正要送去慈安院。”苏瑶儿说着,抬手拢了拢鬓边的碎发,
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夫人也是去给老夫人请安吗?那正好,咱们一同走。
” 沈微婉没有拒绝,只是放慢了脚步,与苏瑶儿并肩走在回廊上。
雨水顺着回廊的廊檐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一个个小小的水洼,倒映着两人的身影,
一素一艳,倒像是一幅对比鲜明的画。“夫人,您瞧这雨下的,把回廊都打湿了,
您走路可得仔细些。”苏瑶儿状似关切地说道,目光却不经意地扫过沈微婉的脚下。
沈微婉心中一动,刚要提醒青禾小心,就见苏瑶儿脚下一个踉跄,
竟直直地朝着她撞了过来。沈微婉下意识地侧身躲避,可苏瑶儿却像是早有预谋一般,
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袖,两人一同摔倒在湿滑的青石板上。 “哎呀!”苏瑶儿惊呼一声,
发髻上的步摇掉落在地,滚到了沈微婉的脚边。她挣扎着想要起身,
却不小心一脚踩在了沈微婉散落在地上的裙摆上,紧接着,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
沈微婉心中一紧,低头看去,只见自己从锦盒里取出的那半枚玉簪,
竟被苏瑶儿踩在了脚下,断口处又添了几道裂痕,彻底成了废料。 “夫人!
”青禾惊呼着上前,想要将沈微婉扶起来,却被苏瑶儿的丫鬟拦住了。 苏瑶儿趴在地上,
眼圈瞬间红了,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夫人,妾身不是故意的,
妾身真的不是故意的!您的玉簪……这可怎么办啊?”她说着,就要给沈微婉磕头赔罪。
沈微婉坐在地上,看着那枚彻底碎裂的玉簪,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闷得发慌。这枚玉簪是她及笄时母亲亲手为她戴上的,母亲说,玉能养人,也能护人,
让她带着这枚玉簪,往后的日子平安顺遂。可如今,玉簪碎了,她在这侯府里的安稳日子,
似乎也快要保不住了。 “苏姨娘起来吧。”沈微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酸涩,
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不过是一枚玉簪罢了,碎了便碎了。” 苏瑶儿闻言,抬起头,
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和诧异,似乎没想到沈微婉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她犹豫了一下,
还是在丫鬟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裙,低声道:“多谢夫人宽宏大量,
妾身日后定会更加小心。” 沈微婉没有再说话,只是在青禾的搀扶下起身,
捡起地上那枚碎裂的玉簪,小心翼翼地握在手中。她知道,苏瑶儿这是在故意挑衅,
可她现在没有证据,若是闹到老夫人面前,只会落得一个“正室容不下妾室”的名声。
两人继续朝着慈安院走去,只是这一次,谁都没有再说话。回廊上的雨声依旧淅淅沥沥,
可沈微婉的心,却比这春雨还要凉。2 偏心慈安院的门槛很高,沈微婉走到门口时,
特意整理了一下衣裙,将手中的碎玉簪藏进了袖中。她知道,老夫人王氏最看重规矩,
也最在意侯府的脸面,若是让老夫人看到她这副狼狈的模样,免不了又要一顿说教。
进了院门,就见老夫人正坐在廊下的藤椅上,手里拿着一串佛珠,闭目养神。
旁边站着一个小丫鬟,正小心翼翼地为她扇着扇子。 “儿媳妾身见过母亲老夫人。
”沈微婉和苏瑶儿一同屈膝行礼。 老夫人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苏瑶儿身上,
原本严肃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瑶儿来了,快过来坐。这雨天路滑,你身子弱,
怎么还亲自过来了?” 苏瑶儿走到老夫人身边,顺势坐在了她旁边的小凳子上,
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妾身想着老夫人近日胃口不好,特意做了些开胃可口的山楂糕来,
给您尝尝。”她说着,示意丫鬟将食盒递过来,亲自打开食盒,端出一碟精致的山楂糕,
“您快尝尝,看看合不合您的胃口。” 老夫人接过,用骨制叉子叉了一块,尝了一口,
满意地点点头:“嗯,不错,甜而不腻,晶莹剔透,火候也正好。还是你有心,
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苏瑶儿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能让老夫人开心,是妾身的福气。
” 沈微婉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婆慈媳孝的一幕,心中泛起一阵苦涩。她嫁入侯府三年,
每日晨昏定省,从未有一日懈怠,可老夫人对她,却始终是淡淡的,
从未有过这般温和的语气。“母亲,儿媳今日过来,是想跟您说一声,府里的账目该核对了,
还请您过目。”沈微婉定了定神,提起正事。 老夫人闻言,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她放下手中的碗,拿起佛珠,慢悠悠地说道:“账目之事,你看着处理便是,
不必事事都来问我。你是侯府的正室夫人,这些事情本就该你打理。” 沈微婉心中一沉,
她知道老夫人是在故意刁难她。府里的账目一向混乱,前几日她发现库房里少了一批绸缎,
想要彻查,却被老夫人以“家丑不可外扬”为由拦了下来。如今她提起账目,
老夫人又这般推脱,显然是不想让她插手。 “可是母亲,库房里的绸缎少了一批,
若是不彻查,恐会影响府里的用度。”沈微婉还是不放心,又说了一句。 老夫人皱了皱眉,
语气中带上了几分不悦:“不过是一批绸缎罢了,丢了就丢了,多大点事?
府里还不至于缺那点东西。你还是多把心思放在伺候夫君、为侯府开枝散叶上,
别总盯着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沈微婉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她知道老夫人是在指责她三年无子。这三年来,她不是没有努力过,
可李景瑜对她总是淡淡的,除了新婚之夜,几乎很少踏入揽月轩。她一个人,
又如何能为侯府开枝散叶? “母亲教训的是,儿媳记住了。”沈微婉低下头,
掩去眸底的失落。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是李景瑜回来了。
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锦袍,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
“儿子见过母亲。”李景瑜走到老夫人面前,屈膝行礼。 “景瑜回来了,快坐。
”老夫人看到李景瑜,脸上的不悦顿时烟消云散,语气也温和了许多,
“今日在朝堂上累不累?有没有按时用膳?” “劳母亲挂心,儿子一切都好。
”李景瑜在老夫人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目光扫过沈微婉和苏瑶儿,最终落在了苏瑶儿身上,
“瑶儿,你怎么也在这里?今日雨大,你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苏瑶儿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