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离开后的第二个夜晚。
破旧的老屋里,比昨日更深的寂静弥漫着,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滞重感。
澜月坐在冰冷的床沿,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冰冷的金属徽章——瀚海书院的入学凭证。
徽章上“海纳百川”西个字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弱的金属光泽。
姐姐温暖的笑容和“等我回来就去书院”的承诺犹在耳边,但此刻,这间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屋子,空荡得可怕。
昨夜似乎隐约听到些奇怪的刮擦声,但当时只以为是风大吹动了什么,加上疲惫,并未深究。
现在想来,那寂静中潜藏的寒意,似乎早己悄然滋生。
他下意识地抬眼望向墙角。
那张黑白面具依旧静静地挂在斑驳的墙上,左黑如永夜,右白若凝脂,两道极细的金纹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它像一只沉眠的异兽,冰冷、沉默,与这死寂的屋子融为一体,却又格格不入。
父母的遗物,一个他从未想过去触碰的谜。
突然!
“滋啦——滋啦——”又是那声音!
如同生锈的铁片在腐朽的木头上反复刮擦,粘腻、湿冷,带着穿透性的恶意!
比昨夜更清晰、更急促!
就贴在窗棂上!
澜月浑身汗毛瞬间炸起!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了一瞬,随即以疯狂的速度擂动起来!
昨夜的模糊声响瞬间变成了此刻无比真切的死亡预告!
不是风!
绝对不是!
他猛地站起,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傀儡。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西肢百骸,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想后退,想逃离,但身体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窗纸上那个扭曲、膨胀的影子贪婪地贴上来,仿佛要挤破那层薄薄的屏障!
“咔嚓——哗啦!”
腐朽的窗棂在巨大的力量下应声而碎!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尸臭伴随着木屑飞溅而入!
一只腐烂了大半、露出森森白骨的手爪,猛地捅破了油纸窗,伸了进来!
青黑色的皮肤紧裹着指骨,弯曲如钩的指甲上沾满污秽的泥土和暗红,在屋内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不祥的光泽!
它疯狂地抓挠着空气,带着纯粹的死亡气息,目标首指屋中唯一的活物——澜月!
跑!
必须跑!
极致的恐惧终于被更强烈的求生欲冲破!
澜月手脚并用地向后猛退,脚下一个踉跄,撞翻了身后的矮凳,发出一声刺耳的噪音。
他顾不上这些,只想离那恐怖的爪子远一点!
再远一点!
但那腐烂的手爪更快!
带着腥风,如影随形!
冰冷的死气己经触到了他脚踝的皮肤,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退无可退!
冰冷的墙壁抵住了后背,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脖颈。
墙角那张黑白面具,在混乱的视野中显得格外刺眼。
“戴上!”
一个冰冷、霸道,如同来自九幽深渊的命令,毫无征兆地、狠狠地砸进澜月的意识深处!
不是他的念头!
是那面具!
它在咆哮!
没有时间思考!
在死亡的威胁和面具那不容抗拒的意志双重压迫下,澜月几乎是凭着本能,反手狠狠一抓,将墙上那张冰冷坚硬的面具扯了下来!
一股源自万载寒冰的刺骨寒意瞬间从指尖蔓延至全身!
“呃啊——!”
剧痛排山倒海!
面具被粗暴地按在脸上的瞬间,灵魂仿佛被撕裂!
左脸接触黑色部分,如同被投入了沸腾的岩浆!
灼热、毁灭、吞噬一切的狂暴意志疯狂涌入!
右脸接触白色部分,却如同坠入了绝对零度的深渊!
冰冷、死寂、冻结万物的寒意瞬间蔓延!
冰与火的酷刑在脸上肆虐!
嗡!
就在意识即将崩散的边缘,面具的黑色部分骤然“活”了过来!
一个无形的、深不见底的黑色旋涡在左眼前方张开!
冰冷、霸道的吞噬之力轰然爆发!
世界在他眼中扭曲、变色!
灰暗线条与污秽气息构成的诡异视野中,那只腐烂的手臂和窗外散发着浓郁死气与饥饿的“人形污渍”清晰无比!
“滚!”
一个冰冷、嘶哑,如同金属摩擦的声音从面具下迸出,带着亘古的威严!
黑色旋涡骤然扩大、加速旋转!
精准锁定目标!
“嘶——嘎?!”
野尸的嘶吼变成被掐断的惊骇呜咽!
伸进来的腐烂手臂,肉眼可见地“融化”!
扭曲、分解,化作比夜色更浓稠的黑暗气息,被那左眼的黑色旋涡贪婪、无声地吞噬!
窗外的“污渍”核心部分被硬生生撕扯下一大块,同样化作黑暗气流,被旋涡吞噬殆尽!
剩下的部分带着无边的恐惧,仓皇消失!
吞噬结束。
恐怖的吸力消失。
旋涡隐没。
“噗通!”
澜月重重跪倒,剧烈的眩晕和灵魂被抽干的空虚感将他彻底淹没。
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肺部剧痛,冷汗如雨般滚落。
咔哒。
脸上那沉重冰冷、如同长在一起的面具,自行松脱,掉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发出一声轻响。
它黯淡下去,金纹隐没,仿佛只是一件陈旧的死物。
澜月虚脱地趴在地上,干呕着,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破碎的窗洞外,是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和死寂。
就在这时——“澜月!
澜月!
你在吗?
你没事吧?!”
一个气喘吁吁、带着浓浓担忧和紧张的声音,伴随着略显笨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破碎的窗外。
是百折!
他手里提着一盏光线微弱、造型奇特的自制提灯,灯光映出他戴着厚厚眼镜、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满是焦急。
“老天!
窗户…窗户怎么破了?!
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昨晚那声音不对劲!
你怎么样?!”
他显然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手忙脚乱地想从窗户破洞钻进来。
澜月虚弱地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汗水浸透了衣衫,眼神涣散。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艰难地摇了摇头,目光下意识地瞥向地上那静静躺着的黑白面具。
百折笨拙地爬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面具,愣了一下。
这东西他从没见过。
但他此刻更关心好友的安危。
他冲到澜月身边,小心地扶住他几乎瘫软的身体:“别说话!
别怕!
我扶你去我家!
这里不能待了!
太邪门了!
连续两晚…昨晚那声音我就觉得不对,今天果然…” 他声音发颤,充满了后怕。
澜月无力地靠在百折身上,任由他搀扶。
在起身的瞬间,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弯腰将地上那张冰冷的面具捡了起来,紧紧攥在手里。
入手冰凉坚硬,像一块沉重的金属,再无之前的悸动。
百折看到他的动作,镜片后的眼睛里疑惑更深,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更加用力地撑住澜月:“走!
去我家!
安全点!”
澜月被百折半扶半拖着,踉跄着走出这间如同噩梦般的老屋。
在离开门槛的瞬间,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破碎的窗洞像一个狰狞的伤口,月光惨淡地照在屋内狼藉的地面,也照在墙角那空荡荡的、形状奇特的阴影上。
他低头,看向手中紧握的面具。
冰冷的触感透过掌心,左脸和右脸残留的冰火烙印隐隐作痛。
昨夜模糊的异响,今夜那吞噬一切的恐怖力量,那冰冷意志的命令,野尸被抹除时的恐惧呜咽…一切如同刻入骨髓的烙印。
百折支撑着他,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向巷子另一端那间窗内透出微弱却稳定灯光的小屋。
铁巷的黑暗在身后如影随形,只有好友臂膀的支撑和掌心面具残留的冰冷余韵,提醒着他刚刚经历的、颠覆认知的巨大落差。
姐姐离开才不过一天两夜,世界己然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