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台上,尸体已经泛起尸绿。队长李振国在旁边抽着烟,眉头拧成一个川字。“死者张伟,
男,38岁,房地产公司高管。头部钝器击打,一击毙命。”我冷静地汇报。这时,
门口传来一阵骚动。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走了进来,身形颀长,面容俊朗,
只是眼眶通红,脸上写满了悲恸。“警官,我……我是张伟的弟弟,张扬。我哥他怎么了?
”我戴着手套的指尖微微一顿。这个男人,我认得。三个月前,城南碎尸案,
他是死者的“丈夫”。半年前,郊区溺水案,他是死者的“儿子”。他每次都用不同的身份,
表演着极致的悲伤。而这一次,在他与李振国擦肩而过时,他看向我,
嘴角勾起一个只有我能看懂的,冰冷而玩味的微笑。他的游戏,又开始了。1“方法医,
有什么发现吗?”李振国掐灭了烟,声音嘶哑。
我的目光从那个自称“张扬”的男人身上收回,重新聚焦于解剖台。
“死者头部创口边缘整齐,凶器应该是类似锤头的光滑平面。致命伤在后脑,是偷袭。另外,
”我用镊子夹起一根极细的纤维,“在他的指甲缝里,我发现了一根微量的蓝色纤维,
不是他身上衣物的材质。”李振国点点头:“现场勘查的同事正在排查,希望能找到凶器。
”我没再说话,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蓝色纤维。又是蓝色纤维。和前两次的案子一样。
一种极其罕见的、由特殊工艺染色的克什mip尔羊绒纤维。这种纤维,
就像是凶手留下的签名,一个嘲讽的印记。警方追查了半年,一无所获。
这种材质只在极少数顶级奢侈品牌的高定系列中使用,客户信息高度保密,根本无从查起。
“张扬”被带去做笔录了。隔着单面玻璃,我能看到他坐在审讯室里,双肩微微颤抖,
用一种破碎的声线讲述着他和他“哥哥”的兄弟情深。“我哥是个好人,他白手起家,
吃了很多苦……是谁这么狠心……”他用手捂住脸,声音哽咽,悲伤得恰到好处,
连眼泪掉落的时机都精准得像是计算过。李振国身边的年轻警员小王看得义愤填膺:“队长,
这凶手太残忍了,张先生多可怜啊。”李振国没说话,只是看着我。他知道,
我对这个案子有不同的看法。“方法医,你觉得呢?”我淡淡开口:“演技不错。
”小王愣住了:“方法医,你这是什么意思?人家刚失去亲人……”“小王,”我打断他,
“三个月前,南区碎尸案,死者叫刘红,‘张扬’先生当时的身份是她结婚五年的丈夫,
沈言。半年前,东湖溺水案,死者是退休教授王敬德,‘张扬’先生当时的身份,
是他相依为命的独子,沈默。”审讯室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小王目瞪口呆,
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同……同一个人?这怎么可能?长相……”“高明的化妆术,
加上身份和气质的伪装,足以骗过大部分人。但他骗不了我。
”我的视线锁死在那个男人身上,“因为每次,他都会留下只有我能看懂的线索。
”我的职业是法医,我的工作是让尸体说话。而这个男人,他把杀人当成一场艺术展览,
而我,是他唯一指定的观众。2李振国脸色铁青,他一拳砸在桌子上:“妈的!这个疯子!
他这是在挑衅我们整个警队!”我冷静地分析:“不,他只是在挑衅我。”这个男人,
我给他起了个代号——“艺术家”。因为他的每一次作案,都像一场精心编排的舞台剧。
现场干净利落,几乎不留任何有效痕迹,除了那根标志性的蓝色纤维,
和一些隐藏在尸体上的、宛如谜题的线索。南区碎尸案,女死者刘红被剁成了十几块,
但每一块的切割都精准地避开了主动脉,让法医无法通过喷溅血迹判断第一现场。然而,
在她的一块指骨上,我发现了一个用手术刀刻下的、微乎其微的坐标。那个坐标,
指向了城市另一端的一个废弃仓库。等我们赶到时,只找到了一小撮燃烧殆尽的灰烬,
和一张烧得只剩半边的照片——照片上,是刘红和一个陌生男人的亲密合影。后来我们查明,
刘红因为婚内出轨,残忍地杀害了她的第一任丈夫,也就是照片上的男人,
并成功伪装成意外,逍遥法外。而我们的“艺术家”,就是以刘红丈夫“沈言”的身份,
报的案。东湖溺水案,死者王敬德,一个德高望重的退休教授。尸检显示他是意外溺亡,
没有任何挣扎痕迹。但在他的胃容物里,我发现了一种罕见的河豚毒素,剂量很小,
不足以致命,但足以让一个年迈的老人在游泳时瞬间肌肉麻痹,无声无息地沉入水底。
而在他的假牙内侧,我找到了用特殊药水写下的化学式——正是那种河豚毒素的分子式。
后来我们费尽周折才查到,这位王教授,二十年前曾是一名化学老师,他利用职务之便,
猥亵了多名女学生,其中一个女孩因为不堪受辱而自杀。事情被压了下来,
他安然无恙地活到了退休。而我们的“艺术家”,就是以他“独子”的身份,
为他举办的葬礼。每一次,他都留下线索,引导我们去发现死者不为人知的罪恶。
他像一个黑暗中的审判者,用自己的方式执行着迟到的正义。而那根蓝色纤维,
更像是一种邀约。他在对我说:看,我又完成了一件作品,你喜欢吗?3“方法医,
你确定是他?”李振国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我确定。”我指着监控画面,
“你看他的左耳耳垂,有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小痣。还有他说话时,
右手小指会习惯性地轻微翘起。这些细节,伪装可以改变容貌,但无法改变根深蒂固的习惯。
”李振国死死盯着屏幕,半晌,他拿起对讲机:“一组二组,立刻布控,别让他离开警局!
”然而,晚了。当我们冲进审讯室时,里面已经空无一人。桌上只留了一张纸条,
字迹清隽有力。“给方然法医:游戏继续。下一幕,剧院见。”落款,
是一个用简笔画勾勒出的,微笑的恶魔头像。方然,是我的名字。他知道我的名字。
一股寒意从我的脊椎升起,瞬间传遍四肢。这不再是一场单方面的观察和解谜,他已经将我,
正式拉入了这场血腥的游戏。“封锁全市所有剧院!”李振国怒吼道。
我却摇了摇头:“没用的。他说的‘剧院’,不会是真正的剧院。”我拿起那张纸条,
凑到鼻尖闻了闻。一股淡淡的、熟悉的味道。福尔马林。我的心猛地一沉。“他说的剧院,
是我的解剖室。”4所有人都认为我疯了。李振国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我:“方然,
你冷静点。他怎么可能预告自己要把尸体送到你的解剖室?”“因为这才是他的风格。
”我坚持道,“他享受的不是杀戮,而是这个过程。对他来说,死者是他的作品,
我是他的观众,而解剖室,就是我们交流的剧场。他是在告诉我,下一个‘作品’,
很快就会送到我面前。”我的话让整个办公室陷入死寂。“查!
”李振国最终还是选择相信我的判断,“把张伟的社会关系往死里查!他到底得罪了谁?
他犯过什么事?”调查很快就有了结果,快得令人心惊。死者张伟,
表面上是光鲜亮丽的地产公司高管,背地里却是一个放高利贷的恶棍。三年前,
他逼得一个姓林的生意人走投无路,家破人亡。那个姓林的生意人,带着妻子和十岁的女儿,
从自家未完工的楼盘顶楼一跃而下。一家三口,无一生还。而张伟,动用关系和金钱,
把这件事压得干干净净,甚至反过来污蔑是姓林的自己堵伯欠债,与他无关。
“林家……还有亲人吗?”我问道。小王翻着资料:“有一个儿子,叫林峰。当年在上大学,
侥幸逃过一劫。但从事发后,他就失踪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查林峰的所有资料,
一张照片都不要放过!”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几分钟后,
一张青涩的大学证件照被投放在大屏幕上。照片上的男孩,眉眼清秀,
眼神里还带着未脱的稚气。但那张脸,那熟悉的轮廓,分明就是“艺术家”的原型。沈言,
沈默,张扬……原来,他的本名,叫林峰。不,或许林峰也只是他曾经的一个名字。
这个男人,就像一个幽灵,披着无数层画皮,行走在人间。5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风平浪静。
林峰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警局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
等待着他所谓的“下一幕”。只有我知道,他一定在某个角落,静静地观察着我,
欣赏着我因为他的“预告”而陷入焦虑的样子。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翻看过去的卷宗。
刘红案,王敬德案,张伟案……我试图从这些看似无关的案件中,找出他选择目标的规律。
他们都是逍遥法外的恶人,这一点毋庸置疑。但为什么是他们?这座城市里,
背负罪恶的人何其多,他选择的“审判”对象,一定有更深层的联系。
我将三个死者的资料并排放在一起。刘红,毒杀亲夫。王敬德,猥亵女学生。张伟,
逼死合作伙伴全家。他们的罪行,都涉及到一个共同点——家庭的破碎。
刘红毁了自己的家庭,王敬德毁了别人的家庭,张伟更是直接毁灭了一个家庭。而林峰自己,
也是一个家庭破碎的受害者。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中形成:他不是在随机选择目标,
他是在复刻。他在用这些罪人,重演他自己经历过的悲剧,或者说,是他认知中的,
造成悲剧的“罪源”。如果我的推测是对的,那么他的下一个目标……我不敢再想下去。
这天晚上,我照例加班到深夜。走出办公楼时,冷风吹得我打了个哆嗦。
我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一抬头,却愣住了。马路对面,那个熟悉的身影静静地站在路灯下。
他没有做任何伪装,就用林峰的那张脸,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
像个干净的邻家大男孩。他手里拿着一杯热奶茶,看到我,远远地举起来,
对我露出了一个温暖的微笑。那一瞬间,我甚至忘了他是谁,
忘了那些冰冷的尸体和血腥的现场。他就那样笑着,穿过马路,朝我走来。
车辆在他身边呼啸而过,他却走得不疾不徐,仿佛整个世界都是他的舞台背景。6“方法医,
晚上好。”他走到我面前,将那杯还冒着热气的奶茶递给我,“看你办公室的灯一直亮着,
猜你还没吃饭。这个牌子的奶茶,你应该会喜欢。”我没有接,只是死死地盯着他。“林峰?
”他笑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你可以叫我沈言,或者任何你喜欢的名字。
名字只是一个代号,不是吗?”“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
“我以为我们已经很有默契了。”他把奶茶塞进我冰冷的手里,温热的触感让我猛地一颤,
“我在邀请你,方然。邀请你……欣赏我的下一件作品。”“你是个疯子。”“或许吧。
”他毫不在意,“但那些被我送上你解剖台的人,他们活着的时候,难道不是更像恶魔吗?
我只是帮这个世界清理垃圾,顺便,把他们的罪证送到最有能力解读它的人面前。
”他的目光灼热而坦诚,仿佛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法律会制裁他们。
”我咬着牙说。“法律?”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方然,
你比我更清楚,法律有多少漏洞可以钻。张伟逼死我全家的时候,法律在哪里?
王敬德毁掉那些女孩一生的时候,法律又在哪里?”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锐利:“法律制裁不了的,我来。现在,我要去制裁下一个了。
”他转身就要走。“站住!”我下意识地喊道。他停下脚步,回头看我,
嘴角又挂上了那种玩味的笑:“怎么,方法医要亲自抓我吗?”我的手伸向口袋里的手机,
只要我按下快捷键,附近的同事就能在三分钟内赶到。但我的手,却在微微颤抖。他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