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不住的心跳罐装冷水

九月初的晨光带着未褪尽的暑气，斜斜地穿过云城一中教学楼高大的玻璃窗，在光洁如镜的走廊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光影。

刚结束开学典礼的高一新生们像涨潮的海水，喧嚣着涌向各自的新教室。

林小满被人流裹挟着，费力地抱着怀里一摞沉甸甸的新教材，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

她努力想看清贴在墙上的分班名单，视线却总被前面同学晃动的书包或突然举起的手臂挡住。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身后传来急促的催促，一股力量猛地推搡过来。

林小满本就重心不稳，惊呼一声，脚下踉跄，怀里的书本像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哗啦啦散落一地。

更要命的是，她整个人也失去平衡，朝着冰冷坚硬的地面首首栽去。

完了！

她绝望地闭上眼，预想中膝盖和手肘的剧痛以及随之而来的哄笑似乎己在耳边。

然而，预期中的疼痛并未降临。

一只手臂有力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稳稳地托住了她倾斜的肩膀。

那手臂的主人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带得微微晃了一下，但很快就稳住了两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林小满惊魂未定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件干净得没有一丝褶皱的白色校服衬衫袖口，袖口下是一截线条流畅、带着少年人特有力量感的手腕。

她的鼻尖几乎要蹭到那人的胸膛，一股清爽干净的、混合着阳光和某种淡淡皂角香的气息瞬间将她包围，奇异地抚平了她狂跳的心脏和脸颊的滚烫。

她下意识地抬头。

光影在他身后勾勒出修长挺拔的轮廓。

他比她高出许多，她需要微微仰视。

阳光有些刺眼，她眯了眯眼才看清他的脸。

那是一张极其清俊的脸庞，皮肤是冷调的白皙，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利落。

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像浸在寒潭里的墨玉，深邃、疏离，此刻正没什么情绪地垂眸看着她。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不是因为她的冒失，更像是对这片拥挤嘈杂环境的天然不耐。

“小心点。”

他的声音响起，如同他给人的感觉一样，清冽，没什么温度，像初秋拂过林梢的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

只有简短的三个字，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林小满平静的心湖，瞬间漾开层层涟漪。

他扶稳她后，便迅速收回了手，指尖甚至没有碰到她校服外套以外的任何地方，保持着一种礼貌而疏远的距离。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随即移开，仿佛刚才扶住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障碍物。

他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地上散落的书本，仿佛那些东西的存在与他毫无关系。

林小满的心脏还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脸颊更是烫得能煎鸡蛋。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一个“谢”字卡在嗓子眼，怎么也发不出来。

只能呆呆地看着他目不斜视地绕过她和那堆散落的书，步履从容地汇入人流，那抹干净挺拔的白色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拐角，只留下那缕若有似无的皂角香还固执地萦绕在她鼻尖。

“喂！

小满！

你没事吧？

摔着没？”

好友苏晴的大嗓门穿透人群，终于挤到了她身边，一脸焦急地扶住她胳膊上下打量。

林小满这才如梦初醒，慌忙蹲下身去捡拾散落的书本，掩饰自己过快的心跳和脸上的红晕。

“没、没事，有人扶了我一下……”她声音细若蚊呐，手指却因为刚才那瞬间的触碰和那缕特别的香气而微微发颤。

“谁啊？

英雄救美？”

苏晴眼睛一亮，八卦雷达瞬间启动，也蹲下来帮忙捡书，目光在人群中逡巡。

“不、不知道……不认识。”

林小满含糊地回答，心不在焉地将一本物理书摞在英语书上。

她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那一幕：他扶住她肩膀时有力的手臂，他垂眸时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的小片阴影，还有那双清冷得仿佛不沾人间烟火的眼眸……以及那缕让她莫名心安的皂角香。

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的感觉在她心底悄然滋生，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荡开的涟漪久久不能平息。

“哎呀，你脸怎么这么红？

吓到了还是……”苏晴凑近，狐疑地戳了戳她的脸颊。

“热的！

这么多人挤在一起，热死了！”

林小满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低下头，把发烫的脸颊埋得更深，胡乱地将剩下的书一股脑抱起来，“快走快走，要迟到了！”

她几乎是拖着苏晴，逃离了这个让她心跳失控的地方。

找到高一（3）班的教室，在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林小满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一些。

窗外的梧桐树叶子在阳光下闪着光，微风拂过，沙沙作响。

她摊开一本崭新的笔记本，在第一页写下名字“林小满”，笔尖顿住，犹豫片刻，又在旁边空白处，用极轻极细、几乎无法辨认的笔迹，写下了两个字的拼音缩写：“GY”。

写完，她像做了什么亏心事，飞快地用橡皮擦掉，只留下一点淡淡的凹痕。

开学第一天的喧闹还在继续，班主任在讲台上做着自我介绍，同学们新奇地互相打量。

林小满却有些神思不属。

讲台上老师的声音，周围同学的窃窃私语，都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

只有走廊里那短暂的几秒钟，像被按下了慢放键，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不可思议。

那缕皂角香……是什么牌子的洗衣液？

还是……他身上的味道？

这个念头冒出来，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脸颊又悄悄热了起来。

她甩甩头，试图把那个白色的身影和那缕香气从脑海里赶出去，强迫自己看向黑板。

放学铃声响起，学生们潮水般涌出教室。

林小满收拾好书包，和苏晴并肩走出教学楼。

夕阳给校园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经过早上那个发生“事故”的走廊转角时，她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人群己经散去，走廊显得空旷安静。

早上散落书本的地方早己被清扫干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林小满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地面，一丝极淡的失落划过心头。

忽然，她的脚步顿住了。

在靠近墙根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张被揉得有些皱巴巴、边缘还带着点鞋印的草稿纸静静躺在那里。

纸张很普通，是学校统一印制的浅绿色格子稿纸。

吸引林小满目光的，是纸页上用黑色签字笔随意书写的大片流畅而复杂的公式和几何图形，笔锋凌厉，透着一种冷静而强大的掌控力。

在草稿纸的一角，龙飞凤舞地签着一个名字——顾屿。

两个字，像带着某种魔力，瞬间攫住了林小满的呼吸。

是他！

早上那个扶住她的人！

原来他叫顾屿！

心跳骤然加速，比早上被他扶住时跳得还要快、还要响。

她几乎能听到血液冲上头顶的嗡鸣声。

西周的人声、脚步声仿佛都消失了，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张躺在角落里的草稿纸，和纸上那个锋芒毕露的名字。

她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不由自主地朝那张纸走去。

一步，两步……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蜷缩。

就在她即将弯腰去捡拾那张承载了名字和陌生公式的纸页时——一阵穿堂风毫无预兆地从走廊尽头呼啸而来！

风卷起地上的尘埃，也精准地掀起了那张轻飘飘的草稿纸。

纸张像一只被惊起的、脆弱的绿色蝴蝶，在空中打了个旋儿，翻飞着，越过林小满下意识伸出的手，朝着敞开的窗户方向轻盈地飘去……“啊！”

林小满低呼一声，来不及多想，身体己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她猛地向前扑去，书包带子从肩头滑落也浑然不觉，眼中只有那张在风中忽上忽下、仿佛随时会消失不见的纸页。

指尖几乎要触碰到纸张的边缘！

一阵更强的风灌入，纸页陡然升高，险险擦过她的指尖，义无反顾地扑向窗外那片被夕阳染红的、广阔而未知的天空……林小满的心跳，在那一刻，漏跳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