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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地区的雨季总是带着一股子化不开的潮湿,像林辰此刻后颈上凝结的血珠,混着汗水滚进衣领里,蛰得皮肤生疼。

他被吊在铁皮仓库的房梁上,手腕上的麻绳己经嵌进肉里,露出的骨头茬泛着青白。

面前的男人正用一块浸透盐水的抹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军刺,刀刃上倒映出林辰被打得肿胀变形的脸——左眼眶乌紫如烂茄,嘴唇裂成数道血口,可那双眼睛里的光却像淬了火的钢针,死死钉在对方脸上。

“阿辰,”男人开口时,喉结像生锈的齿轮般滚动,“白爷给过你机会的。”

林辰扯了扯嘴角,牵扯到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却硬是笑出了声:“刀疤,你这种只会舔主子靴子的货,也配提白振雄?”

被称作刀疤的男人猛地抬头,左脸上那道从眉骨划到下颌的疤痕狰狞地抽动了一下。

他突然扬起手,军刺带着破空声擦过林辰的脸颊,将他耳后的一缕头发钉进身后的铁皮墙里。

“哐当”一声脆响,惊飞了仓库房檐下躲雨的麻雀。

林辰的瞳孔骤然收缩,却没敢眨眼——他得看清刀疤的每一个动作,这是警校格斗课上反复强调的生存本能,也是他潜伏在白振雄身边三年,用无数次生死边缘的试探换来的首觉。

“三年前你混进黑市,是我把你带回据点的。”

刀疤凑近了些,湿热的呼吸喷在林辰脸上,带着劣质烟草和血腥气,“白爷让你管仓库,让你跟着参加跨国交易,甚至让小姐……”他故意顿了顿,看着林辰眼底翻涌的戾气,笑得更得意了,“结果呢?

你就是这么报答的?”

林辰的视线越过刀疤的肩膀,落在仓库角落那堆盖着帆布的木箱上。

三天前,他就是趁着搬运这批“货”的间隙,用藏在鞋底的微型发信器给雷队传了最后一条消息——白振雄计划利用西国交界的暴雨夜,将三百公斤***从云河市偷运出境,交易地点定在湄公河下游的废弃码头。

消息应该传出去了。

他想起雷队在加密频道里的声音,沉稳得像云河市边境的界碑:“林辰,收网时间定在后天凌晨三点,等你信号。”

可现在离收网还有西十个小时,他却暴露了。

是谁?

是刀疤?

还是那个永远笑眯眯、却能精准算出每笔交易利润的军师?

又或者……是白灵?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林辰狠狠压了下去。

不可能是她。

白灵是白振雄唯一的女儿,那个总穿着白色连衣裙、会在仓库角落里偷偷喂流浪猫的姑娘。

她会在他被刀疤刁难时,红着脸递来创可贴;会在他“奉命”跟着白振雄去应酬时,悄悄塞给他一颗醒酒糖;会睁着清澈的杏眼问他:“阿辰哥,我爸爸做的到底是什么生意?

为什么你们总是神神秘秘的?”

他曾对着她的眼睛撒谎,说白振雄是做木材生意的,说那些贴满外文标签的箱子里装的都是红木家具。

她信了,像相信雨过会天晴那样相信他。

“想什么呢?”

刀疤用军刺拍了拍林辰的脸,“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们会知道你是警察?”

林辰闭上眼,懒得再废话。

疼痛己经开始麻木,意识却异常清醒。

他能听到仓库外的雨声越来越大,能分辨出远处货轮鸣笛的方向,甚至能想起七年前在滨江警官学院的射击场上,苏晴站在他身边,轻声说:“林辰,你的手很稳。”

苏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疼得他几乎窒息。

他想起毕业那天,自己是如何用最刻薄的话逼她分手的。

他说:“苏晴,我从来没喜欢过你,跟你在一起不过是为了打发时间。”

他记得她当时愣住的样子,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像被暴雨浇灭的烛火。

他以为这样就能保护她,却忘了警察的家属,从来都躲不过被报复的命运。

三天前,他在加密消息里最后加了一句:“保护好苏晴,她在云河市第一人民医院法医科。”

雷队应该收到了。

“呵,”刀疤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甩在林辰脸上,“是不是在想你的老相好?

法医苏晴,对吧?”

林辰猛地睁开眼,照片上的画面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他的视网膜——苏晴穿着白大褂倒在血泊里,身后是翻倒的实验台,她常用的那支银色钢笔掉在脚边,笔尖还沾着暗红的血。

“不——!”

林辰像疯了一样挣扎,手腕上的麻绳瞬间勒断了刚结痂的伤口,鲜血顺着手臂淌下来,滴在仓库的水泥地上,晕开一朵朵惨烈的花。

“你对她做了什么?!”

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眼眶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绝望而布满血丝。

“做了什么?”

刀疤蹲下身,捡起照片,用手指戳着苏晴的脸,“白爷说了,敢背叛他的人,就要尝尝失去最在乎的人的滋味。

不过你放心,她还没死,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撑到你去见她。”

他站起身,将照片塞进林辰的口袋里,拍了拍他的脸:“白爷说了,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说出雷队的联系方式,说出收网计划,我就送你去医院,让你跟你的老相好见最后一面。”

林辰的视线落在照片上,苏晴苍白的脸在他眼前无限放大。

他想起她第一次在警校图书馆帮他捡掉落的书,想起她在中秋晚会上跟他合唱时微红的脸颊,想起她在格斗课结束后,悄悄塞给他的那瓶温热的牛奶……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温柔,此刻却像最锋利的刀,一刀刀凌迟着他的心脏。

他错了。

他以为重生一次,就能改写命运。

他以为潜伏三年,就能将白振雄连根拔起。

他以为用冷漠推开苏晴,就能护她周全。

可到头来,他还是什么都保护不了。

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仓库的铁皮屋顶上,像是在为他敲响丧钟。

林辰深吸一口气,胸口的伤被牵扯得剧痛,却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他看着刀疤,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刀疤,”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你知道白振雄为什么总让你跟在身边吗?”

刀疤皱起眉:“什么意思?”

“因为你蠢。”

林辰一字一顿地说,“你以为是你查出我身份的?

你不过是军师手里的一把刀,用完就会被扔掉。”

刀疤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扬起军刺就朝林辰的胸口刺去:“我杀了你!”

就在这时,仓库的铁门突然被撞开,暴雨裹挟着冷风灌了进来。

白振雄站在门口,穿着一身熨帖的黑色西装,手里还把玩着一串紫檀木佛珠,脸上带着惯有的儒雅笑容,仿佛只是来参加一场下午茶会。

“刀疤,住手。”

刀疤的动作僵在半空,不甘心地收回军刺,对着白振雄低下头:“白爷。”

白振雄走进来,目光落在林辰身上,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阿辰,我真的很欣赏你。

你比刀疤聪明,比军师狠辣,可惜……你选错了路。”

他走到林辰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林辰脸上的血污:“我给过你机会的。

只要你说出雷队的下落,我可以放你走,甚至可以送苏小姐去最好的医院。”

林辰看着他,这个表面儒雅、实则双手沾满鲜血的毒枭,突然觉得无比可笑。

他想起前世,自己也是这样被吊在这里,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最后被白振雄亲手注射了那种***,在极致的痛苦中死去。

临死前,他听到白振雄说:“下辈子,别做警察了。”

然后,他就真的重生了。

回到了十七岁,回到了高三教室,回到了一切悲剧开始之前。

他以为自己有了上帝视角,以为自己可以步步为营,却没想到,命运的轨迹,终究还是回到了原点。

“白振雄,”林辰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风雨的力量,“你以为你赢了吗?”

白振雄挑了挑眉。

“你知道我为什么敢暴露吗?”

林辰笑了,血沫从嘴角溢出来,“因为收网时间,不是后天凌晨三点。”

白振雄的脸色第一次有了变化。

“是现在。”

话音刚落,仓库外突然传来密集的枪声和警笛声,红蓝交替的警灯透过雨幕,在仓库的墙壁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白振雄,你被捕了!”

雷队的声音隔着铁门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刀疤瞬间慌了神,转身就想往仓库后门跑,却被白振雄一把抓住。

“慌什么?”

白振雄的声音依旧平静,他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抵在林辰的太阳穴上,“有他在,我们走得掉。”

林辰闭上眼,脑海里最后闪过的,是苏晴在警校操场上对他笑的样子,阳光落在她发梢,像镀了一层金边。

如果……如果能再重来一次……他一定不会再推开她。

枪声越来越近,子弹打在铁皮屋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白振雄的手指扣动了扳机。

剧烈的疼痛从太阳穴传来,意识像被狂风卷走的沙砾,迅速消散在无边的黑暗里。

林辰仿佛听到了边境的风笛声,悠长而悲凉,像在为他送行,也像在……召唤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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