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九年前,我爸出车祸死在了龙美村的村口。那天他开着满载肥猪的大货车,
从外地赶回本地市场,刚拐进这条村路,左前轮就突然爆了。车失控翻下田埂,车头变形,
当场死亡。猪被摔死大半,还没等警察赶到,附近村民像闻腥的野狗一样冲上来,
扯的扯、抢的抢,把剩下的猪一头不剩地拖回了自己家。谁都知道,那不是意外。
轮胎上插着两根生锈的长钉子,钉子扎的位置太过精准,扎在了老车胎最薄的角。
我妈抱着我爸的遗体哭得昏死过去,后来她想***村民,却连个证人都找不到。
村民个个闭嘴,说自己是路过顺手扶了几头猪,没人承认钉子是谁下的,
也没人承认抢了东西。证据全无,案子不了了之。那一年,我十二岁,
父亲尸体摆在家门口整整三天,我妈眼睛哭出了毛病,最后彻底失明。我们家背了赔偿款,
断了收入,亲戚避而远之。母子俩靠低保活着,我含着牙长大,谁也不知道我从什么时候起,
开始收集那天的每一张照片,每一个细节,甚至连谁家当天杀猪炖肉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今天,我回来了。驾驶室里,我手握方向盘,眼看着导航上的小点越靠越近,龙美村,
那条破烂不堪的村路又出现在我眼前。“还真是九年没变。”我冷笑一声。
这次我是公务出差,车上拉的不是猪,是工业用辣椒,外观和食用辣椒几乎一模一样,
但沾上口,就是化学反应,轻则腹泻,重则中毒。
我在出发前已经贴了三道“禁止食用”的警告标签,在驾驶室也挂着红纸条,
写着一排黑体字:“危险化工品——严禁入口。”可惜,没人会看,也没人会信。车刚进村,
一道刺耳的爆响传来,我心一惊,急踩刹车,但已经来不及,整辆车猛地一晃,轮胎失衡,
朝左一侧冲了出去。“艹!”巨响震耳,我脑袋撞在驾驶室玻璃上,一阵眩晕袭来,
血顺着额角流下,我咬牙撑住意识,挣扎着爬出车门,
却已经看到那群熟悉的身影从田埂那头冲了过来。“快快快!又翻车了!”“车上啥货?
”“辣椒!一车红辣椒!哎哟,这么新鲜,赶紧抢啊!”一个穿着背心的老头跳上车斗,
抓起一把辣椒塞进口袋里:“不错不错,这辣椒看着就是上等的!”我强撑着喊:“别抢!
这些辣椒不能吃,是工业用的!有毒!”没人听。他们围着车厢疯了一样抢,
老婆婆扛着麻袋,半大小子提着塑料桶,还有人把辣椒直接倒进了自家电瓶车后斗里。
那一刻,时间像是倒回了九年前。我看着他们熟练的动作,嘴角扯起一抹讽刺的笑。
“你们怎么……还是这副德行?”我眼前发黑,重重倒在地上,最后听到的一句,
是一个中年妇女边抢边说:“这辣椒不错,今晚炒来尝尝!”我闭上眼,最后用尽力气,
把一句话从喉咙里挤出来:“你们抢得起,就得赔得起。”视角缓缓拉远,天色将晚,
侧翻的大货车车头冒着轻烟,围绕车厢几十个村民在抢夺辣椒,红艳艳的一地仿佛血染,
一只摄像头躲在车头右侧的保险杠下,红灯微亮,正在无声记录着这一切。
02我是在医院醒来的。眼前是白色的天花板,鼻腔里全是消毒水味道。脑子还有点懵,
等我撑着床沿坐起身时,护士冲了进来,语气急促:“你醒了?
外面有公安、媒体、还有几个领导等着你交代情况。”我喉咙干得像砂纸,但心里很清醒。
我早就预料到这一切。“出事了吧?”我问。护士一愣,
点了点头:“你这车……你到底拉的什么?村里出大事了,好几个中毒住院的,
还有孕妇流产,媒体都来了,说是你运送危险品不标识,诱发群体中毒。”我冷笑了一下。
这帮人,还真是敢反咬。我抬手摸了摸额头伤口,血已结痂,脑袋虽然痛,
但比我心里的火气轻多了。“我说过了,别碰我那车。”我下床,换上衣服,走出病房,
走廊尽头等着的,果然是几位穿制服的公安和两名媒体记者,还有个戴眼镜的男干部,
神色不善,站在最前面挡住我。“你就是货车司机?叫什么名字?
”我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宋明辉,省城农业执法组编内干部,执行任务途中发生意外,
现在在配合调查。”男干部听到“编内”两个字,眼神闪了闪。
其中一名记者立刻开口追问:“你拉的是工业辣椒,却没有张贴明显警示标签,
这是否涉嫌疏忽管理?有没有对当地村民造成误导?”我看了她一眼:“第一,
我的车身四面张贴有‘严禁食用’警告,红字白底,清晰可见;第二,
我在车祸后第一时间进行言语劝阻,提醒村民不要靠近,但他们无视警告,自行哄抢,
结果导致食物中毒。你们如果要采访,请先搞清楚谁是抢劫者,谁是受害者。”记者一愣,
话语被我堵了回去。一名公安同志拿出本子,口气相对客气些:“你说你当时提醒了村民?
”我点头:“我喊了,他们没听,还说‘这辣椒不错,今晚就炒来尝尝’。”“有证据吗?
”我没说话,只是微微一笑,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灰色小设备。——车头摄像头,
红外夜视,语音同步录音。公安接过,***笔记本电脑,画面一帧帧显现。当那句“别抢,
我拉的货不能吃!”响起时,整条走廊安静了三秒。我看着画面里,那些脸红脖子粗的村民,
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疯抢辣椒,脸上的贪婪一览无遗。“如果我没记错,
这是非法哄抢、妨碍公务,还涉嫌危害公共安全。”我看着公安。
“这事性质已经不是‘误食’那么简单了。”公安脸色严肃了下来。这时,
一阵脚步声从楼道口传来,刘家豪,龙美村村书记,来了。他穿着短袖衬衫,肚子挺着,
脸上挤出一丝不自然的笑容,朝我走来:“明辉啊,听说你出事了,
我特意来看望——”“你还是别做戏了。”我打断他,毫不留情。他的脸色顿时拉了下来。
“你这车……怎么就翻在我们村了?是不是你自己开的不稳?还有这辣椒,你说是工业品,
有检验单据吗?”我看着他,“你是不是在怀疑我故意陷害龙美村?”刘家豪哼了一声,
嘴角抽搐:“你这次回来就翻车,车上又是这种‘辣椒’,你说不是故意的,谁信?
”“那就去查吧。”我冷笑,
“我已经提交了全部运输手续、派遣文件、货物来源、车辆路径。你要是不信,
让纪委、公安、农业局、卫健委一起来查——但别怪我提醒你一句,这事儿闹大了,
你们村没人能全身而退。”“你威胁我?”他眼神一冷。我凑近他耳边:“你说呢?
九年前你装聋作哑,这次我看你还能装几天。”他脸色变了。“你别太狂了,
就算你是编内的,你也别想撒野。”我忽然扯出一抹笑:“你觉得我是在撒野,
那你可能还没见过真正的动手。”走廊另一端,记者已经在低声通话。“目前情况反转,
货车司机非责任方,初步调查表明村民有哄抢行为……”刘家豪脸色越来越难看。我知道,
这才只是开始。我抬头看着医院窗外——太阳毒辣辣地照在地上,
仿佛整个龙美村都要被晒出烟来。我呢,就等着一把火,烧光这群人九年前欠我的一切。
医院走廊尽头,一群中毒村民家属围在病房门口,嚷着要“***”。病床上的人面色发青,
拉稀到虚脱,脸上还带着辣椒皮的残渣。而在远处,刘家豪默默接起一个电话,
脸色一阵发黑,嘴里只低声说了一句:“真要查?他要彻底翻我老底了?
”03从医院回来后,我第一时间把那台行车记录仪送进了农业执法组技术部,
连带调取了村口监控,打印出来一摞照片。村民面孔清清楚楚,谁抢得最狠,
谁拎着桶装辣椒往家跑,一目了然。我不是第一次调查村务问题,
也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地方保护主义”。但这次不一样——我有私人恩怨。我从不否认。
这几天,龙美村像进了烘炉,村民又闹又怕,个个在病床边哭天抢地,但我知道,他们嘴硬,
心更硬。尤其是那个姓刘的,刘家豪。他是个老狐狸,藏得深,下手也黑。
九年前我爸出事后,是他出面“协调”,让当时的村民集体缄默,
推说“事故现场混乱、没有证人”。我妈几次想去找他理论,他连门都不让进。而现在,
他的底,也该翻了。我以“农业执法调查员”身份进村时,他装得很客气。“哎哟,
这不是我们龙美村走出去的干部嘛,明辉啊,这次回来要多待几天,乡亲们可都想你了。
”我笑了笑,没拆穿他。“我确实要多待几天,省里给了我一个小任务。”“哦?
”他试探着问,“啥任务?”“查账。”我盯着他,“抽查农村工程资金使用明细,
尤其是新农村建设专项补助、绿色产业发展基金。”他脸色僵了一下:“不是吧,
这种事你们不是一般查县里的吗?”“今年政策变了,省里要搞‘农村治理专项整顿试点’。
你们龙美村被选上了。”他的脸,终于僵死成一块。“刘书记,
我要调看近三年的账目、工程合同、施工单位资质备案。你没问题吧?
”他勉强笑着:“哪能有问题,正好让你看看我们村的建设成果。”说归说,
账却迟迟不给我。第一天没给,
说是“会计不在”;第二天又推说“电脑出故障”;第三天索性装聋作哑,电话也不接。
我也没催,我在村口租了间民房,天天坐在那里看资料、调监控、走访村民。
村里人开始觉得我只是来做做样子,慢慢又开始嘴碎。“那个宋家小子,
当年不也快穷死了吗?”“现在穿个制服就神气了?他妈是哭瞎了吧?还不是被我们村逼的?
”我在屋里听得清清楚楚,没搭理。这些声音,我早就习惯了。直到第四天早上,
刘家豪终于主动来了,带着三本簿子,一袋烟,一脸笑。“哎,明辉,
这不赶紧给你送来了嘛。最近真是忙,村里中毒的事还在协调赔偿,
我一人分身乏术……”我接过账本,翻了几页,
笑着问:“你这儿路灯改造的项目怎么三年花了两次钱?
2019年和2021年都报了18万?”“哦,那是因为前一次不合格,
后面重新修的……”“那为什么合同签的还是同一家公司?叫‘龙天建设’?
”他语气明显一顿:“那……那是乡里安排的……”我合上账本,看着他。“刘书记,
我再提醒你一遍,我不是来聊天的。你手底下的那几个工程,我已经报请省纪委立项,
如果你现在还想捂,就不只是违规了,是包庇。”他脸色沉了:“你想干嘛?
”“我想干的事情,九年前就定下来了。”我起身,把账本扔在他面前:“你可以选,
配合审查,还是让我递报告到县里,升级处理?”空气一时间僵住。
刘家豪眼里终于浮出一丝狠意,“你别太过分了,我知道你心里恨,但你敢动我,
乡里的人不会帮你。”“那你最好祈祷,你的靠山没问题。”我走近一步,
压低声音:“我已经提交申请,对你们村建设项目拨款进行彻查。
村委、小组长、施工负责人、材料供应商,一个都跑不了。”“而且,那个‘龙天建设’,
法人是谁——你弟弟刘家顺,对吧?”刘家豪脸色青白交错,额头冒汗。
“你……你查了我多久?”我直视他:“九年。”他退后一步,低声咬牙:“宋明辉,
我劝你适可而止。”“我适可而止的时候,是你让人把我爸逼死那天。”我拉开门,
声音冷得像刀:“从今天开始,你该还账了。”当晚,村委会门口的灯光通宵未灭。
刘家豪坐在办公室里,手握茶杯,茶水一夜凉透。他桌上摊开的,不是会议记录,
而是他弟弟开的几家“皮包公司”资料。他知道,一旦纪委真的查到钱流向,
他这些年攒的“香火”,怕是全要烧光了。而另一边,我坐在电脑前,一边敲着报告,
一边打开那段村民哄抢视频的音频文件,逐帧提取人脸。我要让这些人,一个一个,
连名字带账,一起上清单。04我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
看着“清单”上的名字一个个亮起——李二狗,村民,哄抢辣椒并辱骂我母亲; 吴大婶,
村民,九年前抢走两头猪、案发当天故意毁坏车胎; 赵山子,村小组长,负责村路施工,
套现材料费……每一个名字我都记得,每一个人,我都不会放过。第二天一早,我拿着资料,
正式向县农业执法局、纪委联合办公开了调查申请,
理由明确:“龙美村存在农村基建项目资金重复申报、虚假施工、民间恶意抢劫公物等问题,
疑似为多年系统性操作。”这句话下去,相当于给刘家豪判了死缓。不到一周,
县纪委派出调查组进村,同时宣布——“暂停龙美村新农村建设资金拨款,项目全面冻结。
”那天上午,村委会炸锅。“怎么突然不批款了?”“我们这边路还没修完啊!
”“不是说这个月装太阳能路灯吗?”“谁搞的鬼?”这些村民嘴上喊得最凶的,
正是那几位当年扛猪最积极的。他们一个个红着眼,冲进村委会围住刘家豪。“刘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