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未化,风入骨。
沈婉仪身披银狐短斗篷,立在马车前,缓缓抬眸望向对面那座朱红大宅。
“小姐,真的不进宫请安吗?”
婢女青杏小声问,“夫人说您既推迟婚期,越要在礼数上不出差错……礼数?”
沈婉仪轻笑一声,“沈府的礼数,从什么时候起对我特别上心了?”
青杏低下头,不敢再言。
她当然知道。
三年前沈婉仪母亲去世后,整个侯府的“礼数”就成了针对这位嫡小姐的枷锁——三日只许三餐不许点心,生辰无礼,病重无药,管事私下都说这位小姐命硬,克了母亲。
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以前忍了。
这一次,她不打算再忍。
她不是出府去请安,她是出府去结盟。
车帘掀开,沈婉仪登车而去,马车驶出沈府,朝城南方向缓缓前行。
—半个时辰后,车停在一处院落前。
门匾并无家族姓氏,只书两个字:“听雪”。
“小姐,这里真的是……?”
青杏迟疑地看向这低调却戒备森严的小院。
“萧遐住处。”
沈婉仪淡声道。
“可他是将军,是外臣,小姐这样贸然登门——他欠我一条命。”
沈婉仪抬脚迈入。
院内风雪潇潇,一树青松在寒风中傲立,几枝红梅倔强盛开。
她尚未踏入正厅,一道冷厉的嗓音响起:“什么人?”
话音落地,三支黑羽箭瞬间破空而至,首逼咽喉。
青杏惊叫一声,扑倒在地。
沈婉仪却未退半步。
她眼睫未颤,冷冷开口:“若我是刺客,你们萧将军的命,早该祭雪三年了。”
话落,三箭在她前尺外停住,宛若长空骤止。
片刻后,一道颀长身影出现在廊下。
黑袍猎猎,眉目如刃。
萧遐,昭霁镇南大将军,冷面孤狼,一生未娶。
三年前因战中违命救下皇弟,被贬回京,居于此地。
而他救的那个皇弟,便是后来的——今上。
前世,沈婉仪在冷宫毒发之夜,曾被太监错扔到宫外乱葬坑,是这位将军路过时发现,将她捡了回去。
可惜她那时毒入心脉,尚未来得及说话就咽了气。
如今再见,她要亲自改写这场邂逅。
—“沈小姐?”
萧遐站定,声音如冰雪擦锋,“你怎知我在此?”
沈婉仪从容一礼:“听雪院是陛下私赐,宫中无人敢提,但定远侯不知为何在酒宴中夸口,说将军不过贬人罢了,护不住自家性命,也护不了皇恩。”
萧遐眼神冷了一寸:“他说了什么?”
沈婉仪望向他:“他说……将军既然闲赋在家,不如送去给长乐郡主挑婿,也算废物再用。”
萧遐神色不变,却忽有雪片贴上肩头,凝而未化。
他缓缓开口:“你今日来,是为挑衅,还是……替我带路去杀人?”
沈婉仪轻轻一笑:“都不是。”
她靠近一步,声音低下去:“我今日来,是想与将军做笔交易。”
“何种交易?”
“我给你名声,你给我一世清白。”
萧遐眸光一动:“说清楚。”
沈婉仪目光不动:“我需拖延赐婚三月,而这三月中,我若能传出‘己与将军定情’,陛下不会轻易下诏赐婚,反会等待风头转缓。”
“你要用我来保婚约不成?”
“错,是保我不要婚约。”
萧遐盯着她,许久不语。
沈婉仪却并未催促。
她知道这个男人一向冷傲孤行,从不因权谋低头。
但他也绝非愚人。
朝堂几方虎视眈眈,他虽得陛下信任,却迟迟未得兵权,此刻若有“与沈家嫡女暗通款曲”的风声,朝野也未必不忌惮。
“你若拒绝,我也不强求。”
沈婉仪轻声道,“只是将军莫忘,当年你救我一命,我还没来得及谢。”
萧遐冷哼一声:“你这是谢我?
你这是绑我上船。”
“谢和绑,本无区别。”
沈婉仪莞尔一笑,抬眼望向天边。
雪落正急,一道身影飞奔而至。
“将军!”
一名亲兵急道,“宫中传信——长乐郡主今日要来听雪院,陛下钦点……”话音未落,沈婉仪己转身,拾阶入屋,姿态优雅:“既如此,将军不妨好好准备一场‘意外邂逅’。”
她回头,眸光清冷。
“毕竟,今日起,我们就要假装……两情相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