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七情锁魂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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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木生离开龙虎山那日,天师府的老道长往他包袱里塞了半卷《正一盟威经》。

"你妹妹的八字带阴,命里该有此劫。

"老道长指尖蘸着朱砂,在他掌心画了道追魂符,"东边水气重,妖鬼最易藏形。

若见到檀香混合血腥的地方,必是邪祟巢穴。

"他背着桃木剑下山,腰间悬一枚青铜罗盘——那是龙虎山镇山的"寻龙尺",能辨阴阳二气。

临行前,他在山脚烧了三张黄符,灰烬竟凝成一只青鸟,振翅向东北方向飞去。

两个月后,上海滩十六铺码头。

阴木生站在潮湿的晨雾里,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斜斜指向法租界方向。

他跟着青鸟的残影穿过迷宫般的弄堂,忽听一阵幽咽的胡琴声——天蟾舞台的海报上,商秋悦一袭红衣,腰间绛色绸带在风中轻扬。

罗盘"咔"地一声裂了缝。

"好重的阴气。

"他盯着海报下的小字"今夜《钟馗嫁妹》",指节无意识摩挲着剑柄。

龙虎山的《驱邪百要》里写过:血蛟绦乃百年蛇妖筋所制,非正非邪,唯大怨者能御之。

子时,阴木生掐着隐身诀翻进后台。

商秋悦正对镜卸妆,铜盆里的艾草水突然泛起涟漪。

他袖中符纸无火自燃,照见水底沉着几缕银丝——是苗疆女子养的本命蛊残骸,带着他再熟悉不过的气息。

"阿沅的银铃蛊?

"桃木剑己抵住商秋悦后心,"龙虎山第三十七代弟子阴木生,追查舍妹下落至此。

"铜镜突然映出阿沅的脸。

少女穿着戏服,脖颈呈诡异角度扭曲,唇间缓缓吐出半张戏票。

商秋悦的指尖按住票上血字:"去年大世界火灾,有个苗女从三楼镜廊跳下......"她突然掀开衣领,后颈月牙胎记与阿沅锁骨下的印记如出一辙。

阴木生抖开那半卷《正一盟威经》,泛黄的纸页上赫然添了新的朱批:"七情锁魂阵,以喜、怒、忧、思、悲、恐、惊为引,每阵需七名阴年阴月生人......"最后一行字被血污浸透,唯"镜仙"二字清晰如新。

戏箱底层突然传来"咚"的闷响,他掀开箱盖,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七双绣花鞋——最上面那双的银铃铛,正是阿沅十西岁生日时他亲手打的。

后台暗处,灶王爷画像的眼睛突然流下两行血泪。

城隍庙的晨钟撞碎薄雾时,阴木生正在给幽冥灯添油。

灯芯突然"噼啪"炸响,火苗窜起三寸高,映得他眉骨下的阴影愈发深邃。

他皱眉看向灯罩——昨夜溅在上面的血渍竟在晨光中缓缓蠕动,逐渐凝成个熟悉到令他心悸的剪影:梳着双髻的小姑娘,发梢还系着那对褪了色的红头绳,正是他十年前没能从龙虎山带回来的妹妹阿沅。

阴木生的手猛地一颤,灯油泼洒在道袍上,烫出一片暗痕。

他下意识伸手去碰灯罩,却在即将触到的瞬间僵住——阿沅的剪影突然转过头,冲他笑了笑,嘴角的弧度与十年前那个暴雨夜一模一样。

那晚她也是这样笑着,小手拽着他的衣角说:"哥,我不疼。

"然后在他怀里一点点冷下去,任他如何用禁术招魂,再没睁开过眼睛。

"阿沅......"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灯罩上的剪影却渐渐模糊,最终化为一滴血泪,顺着玻璃缓缓滑落。

桃木剑在剑架上剧烈震颤时,阴木生还未从恍惚中回神。

剑穗上残存的半枚铜铃发出细碎声响——那是阿沅小时候挂在他剑上的,说要"镇住哥哥心里的妖魔"。

如今铜铃碎了,妖魔却还在,阿沅,我誓要除魔卫道!

他伸手握剑,指尖刚触到剑身便是一阵钻心刺痛。

低头看去,自己的血管正变成诡异的青黑色,从掌心一路蔓延至肘弯,像极了当年阿沅咽气前手臂上浮现的尸斑。

"哥......"剑身里传来微弱的呼唤。

阴木生如遭雷击,这个称呼他己经十年没听到了。

案头的青铜罗盘突然自行转动,天池里的噬煞蜈蚣疯狂啃食指针,甲壳上的朱砂符咒片片剥落。

西南方的天空隐约传来《牡丹亭》的戏鼓声,那是大世界戏院的方向。

大世界后台的妆镜前,商秋悦用银簪挑开束发的绛色绸带。

血蛟绦滑落的瞬间,她颈后露出个月牙形胎记——与昨夜镜中幻象里,那个死在龙虎山的小姑娘佩戴的玉佩形状一模一样。

镜面忽然泛起涟漪,映出个穿藕荷色衫裙的女孩,约莫十来岁,正在龙虎山的石阶上追逐蝴蝶。

女孩腰间系着的玉佩随着奔跑晃动,上面刻着"沅"字。

"这是......"银簪"当啷"一声落地。

商秋悦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破碎的记忆如潮水涌来:焚香的祖师殿、滴血的桃木剑、暴雨中跪地嘶吼的少年道士......还有她自己,穿着戏服站在血泊里,手中银簪滴落的不是胭脂。

镜中景象突然扭曲,变成项思秋被锁魂痕缠住脖颈的模样。

他西装领口别着的怀表链子深深勒进皮肉,表面玻璃映出的却不是时间,而是个正在勾脸谱的戏子。

妆台抽屉里的半张戏票无风自动,边缘泛起焦痕,像是被无形的火舌舔舐。

警务处档案室里,项思秋正在翻阅民国六年的《申报》。

泛黄的报纸上,周慕云溺毙案的报道旁配着张模糊的剧照——名伶手腕系着的绛色绸带,正是如今商秋悦束发的血蛟绦。

他忽然觉得右腕刺痛,三道锁魂痕渗出黑血,在桌面凝成"癸亥年七月半"六个阴文。

怀表盖突然弹开,表盘玻璃上映出个道袍老者,正将三枚棺材钉打入孩童的右腕。

那孩子哭喊的声音与阴木生有七分相似,而按着他的人......赫然是年轻时的周慕云。

"原来如此......"项思秋苦笑。

他终于明白为何初见阴木生时,对方看他的眼神那般复杂——那根本不是看陌生人的眼神,而是在看一个活生生的罪证。

档案室的门锁"咔嗒"转动,他抬头便看见商秋悦站在门口,手中攥着两张拼合在一起的戏票,眼底含着泪。

暴雨冲刷着大世界戏院的地下室,七口镜棺在闪电中泛着冷光。

"令妹当年不是***。

"项思秋亮出怀表里的画面,声音沙哑,"是被制成了锁魂痕的载体。

"阴木生的桃木剑突然指向商秋悦颈后胎记:"阿沅的一魂一魄,原来附在这里。

"他的指尖发抖,剑穗残留的铜铃碎片发出细碎声响。

映出二十年前的真相——周慕云为练《离魂记》邪术,需取生辰契合的童男童女各一。

阿沅被活取魂魄,而那个童男......商秋悦颤抖着将两张戏票拼合。

焦痕连成的图案竟是龙虎山镇邪符,背面浮现出用血写的戏词:"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她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抓住阴木生的道袍前襟:"当年在祖师殿......是你亲手......"话未说完,最中间的镜棺突然爆裂。

穿清朝官服的少年幻象掐住三人咽喉,他右眼嵌着项思秋的怀表,左眼是阴木生的罗盘,而脖颈缠绕的......正是商秋悦的血蛟绦。

"好一对痴儿怨女。

"幻象的声音三重交错重叠,带着戏腔的婉转,"不如都来做我的戏偶......"阴木生突然将桃木剑刺入自己心口。

鲜血喷溅在商秋悦颈后胎记上,阿沅的魂魄化作流光没入剑身。

他踉跄着抱住即将坠入镜棺的商秋悦,在她耳边留下最后一句话:"那年祖师殿......我本该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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