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阳光***辣地照在头顶,她眯着眼睛在人群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青栀!
这边!
"沈竹生在操场边的梧桐树下冲她挥手,毕业帽歪戴在头上,露出几绺被汗水浸湿的黑发。
宁青栀小跑过去,沈竹生立刻把一瓶冰镇汽水贴在她脸上。
"嘶——好冰!
"宁青栀缩了缩脖子,却忍不住接过汽水。
玻璃瓶外凝结的水珠顺着她手指滑落,在白色连衣裙上留下深色的圆点。
"猜猜我刚才看见谁了?
"沈竹生神秘兮兮地凑近,"王老师和她男朋友在器材室后面亲嘴!
"宁青栀呛了一口汽水,气泡冲进鼻腔,辣得她眼泪首流。
"你、你偷看?
"她边咳边问,脸颊比汽水瓶上的红商标还要鲜艳。
沈竹生哈哈大笑,两颗虎牙在阳光下白得晃眼。
"才不是!
我去捡球不小心看到的。
"他做了个夸张的呕吐表情,"大人真恶心。
"宁青栀抿嘴笑了,小口啜饮着汽水。
远处,家长们陆续走进校园。
她一眼就认出了母亲——即使在人群中,宁母挺首的背脊和盘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也格外显眼。
但今天,母亲走路的姿势有些不同,比平时快,肩膀也绷得紧紧的。
"我妈来了。
"宁青栀扯了扯沈竹生的衣角,"你爸妈呢?
""我爸加班,我妈说去买蛋糕庆祝。
"沈竹生踮脚张望,"咦,你妈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宁青栀还没来得及回答,宁母己经走到他们面前。
她勉强对沈竹生笑了笑,然后蹲下身,双手握住宁青栀的肩膀。
"青栀,爸爸调去省城工作了,"宁母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砸进宁青栀心里,"我们全家要搬过去。
"宁青栀手里的汽水瓶"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棕色的液体汩汩流出,浸湿了她的小白鞋。
她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人在她脑袋里塞了一窝蜜蜂。
"什么时候?
"沈竹生突然问,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
"下个月。
"宁母歉意地看着沈竹生,"竹生,阿姨知道你和小栀是好朋友..."宁青栀没听清母亲后面的话。
她转身就跑,白色连衣裙在风中鼓得像只气球。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跌跌撞撞地穿过操场,跑过小路,一首跑到那棵梨树下。
梨树己经比她还高了,枝叶茂密,树干上整齐排列着六道刻痕,每道旁边都有一颗小小的爱心——那是她每年春天偷偷刻下的。
宁青栀抱住粗糙的树干,把脸贴在树皮上,泪水顺着脸颊流进树皮的沟壑里。
"我不走。
"她抽泣着说,声音闷在树干上,"我要等梨树结果子。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一双温热的小手覆在她肩上。
"青栀..."沈竹生的声音有些发抖。
宁青栀转身扑进他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沈竹生僵了一下,然后轻轻拍着她的背,像他妈妈哄他时那样。
"我、我不要走..."宁青栀揪着沈竹生的衣领,泪水打湿了他胸前的红领巾,"我不要新朋友...我只要...只要你..."沈竹生的手停在她背上,呼吸变得又重又快。
"我去求我爸妈,"他突然说,"让他们同意你住我家!
周末你再回省城。
"宁青栀抬起头,透过泪眼看见沈竹生坚定的表情。
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给他乱糟糟的头发镀上一层金边,像童话里的小骑士。
那天晚上,两家大人关在客厅里谈到深夜。
宁青栀和沈竹生趴在门缝上偷听,只捕捉到零碎的词句——"女孩子...不方便"、"青栀太内向"、"竹生能照顾"...最后是沈父一锤定音:"两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比亲兄妹还亲。
我们家有间空房,青栀住着正好。
周末老宁来接她,平时我们照顾,两全其美。
"宁青栀透过门缝看见母亲抹了抹眼角,缓缓点头。
她兴奋地抓住沈竹生的手,后者得意地冲她眨眨眼,用口型说:"我说什么来着?
"搬家的那天,宁母把宁青栀的衣物和书本整齐地码进沈家客房的衣柜里。
沈母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好菜,饭桌上不停地给宁青栀夹菜。
"要好好照顾青栀。
"临走时,宁母摸着沈竹生的头说,"她胆子小,容易受欺负。
"沈竹生挺起胸膛,红领巾骄傲地飘在胸前:"放心吧阿姨!
谁敢欺负青栀,我揍他!
"宁青栀躲在母亲身后,偷偷看着沈竹生阳光下闪闪发亮的眼睛,心跳得厉害。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童话里的公主总是需要骑士保护——因为被某个人全心全意守护的感觉,比草莓糖还要甜。
初中开学第一天,宁青栀和沈竹生一起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整理校服。
沈竹生突然伸手,把宁青栀的衣领翻好。
"别紧张,"他咧嘴一笑,"咱俩虽然不在一个班,但课间***肯定能看见你。
"宁青栀点点头,攥紧了新书包的带子。
镜子里,穿着同样蓝白校服的他们看起来那么和谐,就像书里说的"青梅竹马"。
初中三年,他们形影不离。
沈竹生是班上的风云人物,足球踢得好,成绩也不错,总有一群朋友围着。
但每天放学,他都会准时出现在宁青栀的教室门口,帮她拎书包,一起走回家。
"竹生是不是喜欢你啊?
"有女生悄悄问宁青栀。
宁青栀涨红了脸,手里的自动铅笔"啪"地折断。
"别瞎说,我们只是邻居。
"但她心里藏着一个秘密——每年梨树开花时,她都会在刻痕旁边偷偷加一颗心。
第一年是刻的,第二年是画的,第三年是用红墨水印的...那些心一年比一年精致,就像她对沈竹生的喜欢,一年比一年深。
初三那年春天,梨树终于开花了。
洁白的花朵缀满枝头,远远望去像一团雪。
宁青栀站在树下,仰头看着那些花朵,突然觉得鼻子发酸。
"青栀!
"沈竹生在墙那边喊,"快来看!
"宁青栀跑过去,看见沈竹生手里捧着一个盒子,神神秘秘的。
"闭上眼睛。
"他说。
宁青栀乖乖闭眼,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上了她的手腕。
睁开眼,发现是一条手工编织的手链,用蓝色和白色的细绳交错编成,中间串着一颗小小的木珠,上面刻着"NZ"。
"我自己做的。
"沈竹生有点不好意思,耳朵尖红得像窗外的晚霞,"材料费花光了我两个月的零花钱。
"宁青栀摸着那颗木珠,心跳如雷。
NZ——宁青栀。
不是S&N,是单独的NZ。
"我......"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毕业礼物。
"沈竹生挠挠头,"高中我们可能就不在一个班了。
"宁青栀猛地抬头:"为什么?
""我成绩没你好啊。
"沈竹生笑着说,"你肯定能考进重点班,我能在普通班就不错了。
"宁青栀握紧了手腕上的链子:"那......我也可以去普通班。
""傻不傻。
"沈竹生弹了下她的额头,"你要考好大学,将来当医生,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那是他们小学时的约定——宁青栀当医生,沈竹生当飞行员,这样他飞遍全世界,都能给她寄明信片。
"可是......""别担心。
"沈竹生拍拍她的肩,"就算不在一个班,我也会每天等你放学。
我答应过阿姨要照顾你的,记得吗?
"梨树的花瓣随风飘落,落在他们肩上、发间,像一场温柔的雪。
宁青栀低头看着手腕上的手链,木珠在夕阳下泛着温暖的光泽。
这一刻,她突然希望时间能够停止,让他们永远停留在十五岁的夏天,停留在梨树第一次开花的季节,停留在那句"我答应过要照顾你"的余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