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芸的残卷却腾起金焰拒主自焚,火舌舔舐千囊兜边缘。
语兮踏砚起舞引动墨莲结界时,那柄撕裂夜空的影匕再度袭来,——面罩碎裂处,赫然是她长兄语铮被墨纹侵蚀的脸!
典星阁劫后的死寂被低沉的嗡鸣取代。
五卷材质殊异的《裂典》残页悬浮半空,玄黑光芒如呼吸般明灭,在焦烟弥漫的废墟中投下诡谲光斑。
那光芒流淌在宗秀、雁寒、施珂、辛芸、语兮苍白的脸上,也映照着蔺微皎异色双瞳中飞速解析的符文。
“残卷择主……”施珂的“惊鸿”笔尖凝着一滴未干的金色墨液,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是机缘,更是烫手山芋。”
她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学徒和远处隐隐传来的骚动——墨守盟的“墨卫”终于姗姗来迟,却被文渊阁的“青鸾使”拦在阁外,双方无声对峙,空气里弥漫着比墨尘更浓的火药味。
“管他烫不烫手,先收了再说!”
辛芸眼神灼灼,腰间“千囊兜”蠢蠢欲动。
她性子最急,指尖逼出一滴殷红血珠,迅疾如电点向悬浮在自己面前那页赤金色、边缘锋利如刀、质地似金属熔铸的残卷。
“给姑奶奶定!”
异变陡生!
血珠甫一触及赤金残卷表面,那页残卷骤然爆发出刺目欲盲的灼热金焰!
“嗤啦!”
辛芸痛呼一声缩手,指尖己然焦黑一片。
那金焰并非凡火,竟贪婪地舔舐着她腰间的“千囊兜”,兜口一张符纸瞬间化作飞灰!
“芸儿!”
语兮惊呼,足下青砚本能地旋转放大,墨色光晕试图隔开烈焰。
但那金焰霸道无比,竟将墨罡灼烧得滋滋作响,黑烟升腾!
“是‘庚金煞火’!
此卷蕴含至刚至烈的武戈煞气,排斥工坊符法!”
蔺微皎的声音穿透混乱。
她立于一根断裂的梁柱上,青鸾机关鸟“木乙”绕着她盘旋警戒。
“强行认主,只会引火烧身!
辛芸,退!”
辛芸咬牙,眼中满是不甘的怒火,却不得不撤步。
那赤金残卷悬浮原地,金焰吞吐,如一头桀骜不驯的凶兽,虎视眈眈。
“我来试试。”
宗秀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他走到自己那页蝌蚪古文扭曲的墨玉色残卷前,那残卷散发的气息与他膝上的”断肠焦尾琴“隐隐共鸣。
他并未立刻动作,反而盘膝坐下,指尖轻轻拂过焦痕斑驳的琴尾。
一声极低沉的宫音流淌出来,如大地初醒,笨拙却执着地试图安抚周遭依旧混乱的墨韵流。
雁寒捂着胸口,沉星墨反噬的剧痛让她脸色惨白如纸,额角渗出细密冷汗。
然而,当宗秀那不成调的琴音响起,她紊乱的气息竟奇异地缓和了一丝。
她抬眸,望见宗秀专注的侧脸和琴弦上微微震颤的墨色光点,抿了抿唇,低声道:“宗秀公子……此卷与你琴音相和,或可……以音为引,以血为契。”
宗秀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他咬破左手食指,一滴鲜红的血珠渗出。
同时,右手五指在焦尾琴上猛地一划!
不再是悲怆孤音,而是一串急促、跳跃、带着古老祭祀意味的音节,如远古先民刻石为记的叮咚之声!
“铮!
琮!
锵!”
血珠随着琴音节奏,精准滴落在墨玉残卷中央!
血落瞬间,异象陡生!
墨玉残卷上那些原本死寂的蝌蚪古文,骤然活了!
它们如墨池深处惊醒的游鱼,沿着玄奥的轨迹疯狂游动、聚合!
一道墨玉光华冲天而起,瞬间将宗秀笼罩!
光华之中,那些蝌蚪古文竟化作一缕缕墨色流光,循着无形的琴音丝线,丝丝缕缕地注入焦尾琴尾端的焦痕处,在那焦黑的木纹深处,烙印下同样扭曲、却蕴含无尽生机的古篆印记!
琴身微震,发出满足的清鸣。
光华敛去,墨玉残卷消失无踪,唯有宗秀膝上的焦尾琴,那尾端的焦痕仿佛被墨玉沁润,流转着温润内敛的光泽。
一股磅礴而古老的墨韵信息涌入宗秀识海,他闷哼一声,额头青筋微跳,眼中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神采。
“成了!”
施珂眼中精光一闪。
“哼,算他运气!”
辛芸盯着自己那页依旧金焰熊熊的残卷,狠狠撕下腰间一张空白符纸揉成一团,“等姑奶奶找到‘弱水沉砂’,非炼化了这破玩意儿不可!”
“事不宜迟。”
蔺微皎的声音打断众人,“穹顶破碎,墨脉外泄,若不修复结界,整个九嶷墨宫根基都会动摇!
语兮姑娘,你的‘砚守’之舞引动墨罡最是契合修复之基,烦请你为主阵枢。
施珂,以你‘惊鸿’笔阵勾连节点。
辛芸,爆符清场,隔绝干扰。
雁寒姑娘……”她目光落在雁寒毫无血色的脸上,顿了顿,“……暂调息,以沉星墨稳定核心阵眼墨流即可。
宗秀……”她看着宗秀膝上光华内敛的古琴,异色双瞳闪过一丝探究,“……你既己融合残卷,便以琴音抚平修复激荡的墨韵乱流。”
命令下达,无人质疑。
这便是蔺微皎在文渊阁多年浸淫的权威。
语兮深吸一口气,足尖轻点,那方青砚载着她升至半空破损穹顶之下。
她双臂舒展,腰肢轻旋,墨蓝的裙裾在紊乱气流中如墨莲初绽。
每一个旋转,每一个顿足,足下青砚便荡开一圈浑厚凝实的墨色光晕,光晕所及,破碎的玄玉穹顶碎片仿佛被无形之力牵引,缓缓归位。
她脸色依旧苍白,额角汗珠滚落,眼神却专注而坚定。
施珂的“惊鸿”笔走龙蛇,一道道淡金色墨线精准射出,如同精密的榫卯,勾连语兮布下的墨罡节点,构筑起一张覆盖整个穹顶的恢弘金墨网络。
“坎位稳!
离位墨流偏西三分,辛芸!”
“知道!”
辛芸双手连扬,十数张明黄色纸符精准射向金墨网络节点薄弱处。
“爆!”
轻喝声中,纸符并非爆炸,而是化作一团团柔和坚韧的明黄光膜,如同补丁般牢牢贴在金墨网络上,隔绝着外界混乱墨韵的侵蚀。
每一次出手,她腰间“千囊兜”便微不可察地薄上一分。
雁寒盘坐于核心阵眼,闭目凝神。
一丝丝沉重如汞的沉星墨气息自她指尖渗出,缓慢注入阵眼核心。
那气息所过之处,狂暴的墨流仿佛被山岳镇压,渐渐驯服。
她嘴角紧抿,强忍着反噬带来的阵阵眩晕。
宗秀的琴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琴音不再锐利,而是如春日细雨,温润绵长,渗透进每一个正在修复的节点。
琴音抚过,墨罡网络运转更加流畅,玄玉碎片归位的轻响都仿佛带上了和谐的韵律。
他心神沉浸于识海中那新得的墨玉古篆,琴音自然流淌,与整个修复大阵隐隐共鸣。
蔺微皎立于最高处,“木乙”青鸾悬停肩头。
她左金右蓝的异瞳光芒大盛,瞳孔深处无数符文瀑布般刷过,精准扫描着整个修复网络的结构,声音清冽如冰泉,不断下达最精确的微调指令:“震位墨罡过载,语兮收三分力!
兑位节点偏移,施珂笔锋左引七寸!
坤位有煞气渗入,辛芸加三道‘净尘符’!
乾位……不对!”
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刺骨的寒意!
就在修复大阵运转到最关键、也是最脆弱的乾位核心节点时,一道比昨夜更加凝练、更加纯粹的漆黑影子,如同从虚空本身剥离的恶意,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语兮背后!
那影子手中,一柄完全由浓缩墨煞构成、无光无华的短匕,带着灭绝一切的死寂气息,首刺语兮毫无防备的后心!
时机狠辣刁钻到了极致,正是语兮旧力刚去、新力未生,心神完全沉浸于舞阵的刹那!
“语兮!”
辛芸目眦欲裂,爆符出手己然不及!
施珂的笔阵金光疾射,却追不上那影匕的速度!
雁寒惊怒睁眼,沉星墨应激爆发试图阻挡,却牵动伤势,喷出一口鲜血!
宗秀琴音骤变,由细雨化作惊雷,一道凝练的音波之刃撕裂空气斩向黑影!
但那影匕太快!
千钧一发!
语兮感受到了那刺骨杀机,舞姿强行扭转,足下青砚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墨罡,试图护主。
然而,那影匕却似对砚守光晕的流转规律了如指掌,竟如游鱼般滑过最浑厚的防御点,精准无比地刺向光晕流转间那稍纵即逝的薄弱缝隙!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语兮!
就在匕尖即将触及语兮罗裳的瞬间——“叮!”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脆无比的撞击声响起。
一道小小的金色身影,如同不要命般撞在了影匕的侧面!
是食墨猕小玄!
它浑身金毛倒竖,小小的爪子死死扒住影匕那由纯粹墨煞构成、冰冷蚀骨的匕身,张开嘴,露出尖利的小牙,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吱——!”
惨烈的嘶鸣从小玄口中发出,它咬中的地方,墨煞剧烈沸腾反噬,瞬间将它小小的身躯染上一层不祥的灰黑!
但它死死不松口,甚至疯狂地吸吮吞噬着那精纯的墨煞能量!
这微不足道的阻挠,终究为语兮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噗!”
影匕的轨迹终究被撞偏了半分,擦着语兮的肩胛骨掠过!
锋锐无匹的墨煞撕裂了她的衣袖,带起一溜刺目的血珠!
也就在这电光石火间,宗秀的音波之刃、施珂的笔阵金光、辛芸的爆符光膜、雁寒强催的沉星墨罡、蔺微皎“木乙”青鸾喷吐的青色能量束,以及语兮惊怒之下全力催动的砚台墨罡——数股力量,因小玄的搏命阻截而终于汇聚,狠狠轰击在黑影身上!
“轰隆——!”
这一次是实打实的恐怖爆炸!
狂暴的能量在穹顶之下肆虐,将刚刚修复大半的玄玉结构再次震得簌簌发抖!
黑影如遭重锤,闷哼一声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后方一根粗大的玄玉柱上!
烟尘弥漫。
“小玄!”
宗秀目眦欲裂,琴音戛然而止,飞身扑向那从半空无力坠落、浑身灰黑的小小身影。
辛芸和施珂己如离弦之箭射向那撞柱的黑影。
雁寒强撑着站起,沉星墨气息锁死对方退路。
语兮捂着流血的肩头,脸色惨白,足下青砚嗡嗡震颤,墨罡蓄势待发。
蔺微皎的异色双瞳死死锁定烟尘中心,瞳孔中的符文运转到了极致。
烟尘缓缓沉降。
那黑影倚着玄玉柱,似乎受了重创,动作迟滞。
他脸上那层隔绝一切探查的墨煞面罩,在刚才的恐怖集火下,终于碎裂开来,如同干涸的墨块般片片剥落。
当最后一片墨块落下,露出那张因痛苦和某种诡异墨纹侵蚀而扭曲、却依旧能辨认出轮廓的年轻脸庞时——时间仿佛凝固了。
语兮如遭雷击,娇躯剧颤,足下青砚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失声惊呼,带着难以置信的破碎颤音:“……铮……铮哥?!”
辛芸和施珂冲势猛然顿住,瞳孔骤缩。
雁寒倒吸一口冷气。
就连抱着气息奄奄小玄的宗秀,也猛地抬头,震惊地看向那张脸。
玄玉柱下,倚靠着的人,赫然是语家年轻一代的翘楚,制砚场主继承人,语兮一母同胞的亲兄长——语铮!
他脸上爬满了蛛网般、不断蠕动的幽紫色墨纹,双瞳深处,一点与昨夜《裂典》裂痕中一模一样的、冰冷而贪婪的幽紫光芒,一闪而逝。
宗秀独白:“琴弦上的新纹路烙着滚烫,小玄在怀里冷得像块墨石。
语兮那声破碎的‘铮哥’,比影匕更利,捅穿了所有侥幸。
墨守盟的玄龟纹,蚀骨的幽紫芒……这九嶷墨宫,早己被蛀空了根基。
原来第一滴落下的墨,不是开始,而是揭开了脓疮的疤。”